“从前有座山呀，山里有颗树……”

    小声哼着风格奇怪的民谣小调，青舒扛着昏迷的豺王并没有在黑暗的丛林中走多远。

    顶着小灯草微弱的光芒观察了下四周，他便找了块平坦的石头把豺王放了下来，指尖淡白色的灵力闪烁间收回捆绑它的几缕茎须。

    在石头凸出的锐利棱角处磨了磨匕首，男孩在豺王的后腿上浅浅划了一刀，也就入肉半寸的样子。

    嗯，没有反应，很好。

    他其实没有吃肉的想法，作为灵性生物保护协会的精神会员，在不涉及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杀豺取肉，不如赌下若干年后它自我产生灵性的几率，也算造福后人。

    可持续发展理念。

    手掌轻轻压住倒霉豺明显扭曲的腰部，确定完偏离的腰骨后青舒动作麻利的一按一推，在它不自觉的疼痛抽搐中已经顺势接上了骨头。

    这活计以前常干，男孩拍拍手。

    损伤的肌肉他就没办法了，只能等待自然恢复。

    然后青舒轻车熟路的蹲在不远处继续装作一颗无害的植物。

    朦朦胧胧间，短吻豺王在疼痛的刺激下悠悠转醒，肿胀乌青的双眼迷茫的环顾周围，可惜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分明，只有几颗小灯草垂下暗淡的蓝光。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被封灵后，它短暂失去了一切和思考有关的能力，也遗忘了许多重要的记忆片段，现在支配它的只剩下野兽的残余的本能。

    似乎是曾经跑了很远的路，还被什么东西撞了腰，豺王深深感觉到了疲惫和干渴，当然还有饥饿，昏昏沉沉拖着受伤的后腿，一瘸一拐的在草丛里穿行。

    一棵摇晃的小灯草不远不近的吊着，它并没有被发现。

    完美符合《灵性生物学》中对于灵性生物被封灵后的自然反应，青舒点点头确认了心中的想法，不紧不慢的跟着。

    终于在短吻豺王不知道多少次摔倒后，棕褐色的瞳孔前出现了一条蜿蜒的的小溪掩映在草木间，几只低头喝水的林鼠察觉到危险后吱吱叫着飞快逃开了。

    勉强撑开一丝眼皮，瞪了眼跑远的小动物，豺王没有理会，而是专心的舔舐起清澈的溪水，冰凉甘甜，潮湿润洌浸润进干渴的喉管。

    足足喝到半饱，它才抬起头勉强辨别了下方向，一摇一晃的走进了丛林深处。

    细碎斑驳的月色顽强的穿透树叶间的缝隙，在汩汩流动的溪面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

    一片寂静中，一只无耳迅兔从草丛里露出了头，紧跟在后面的是几只胆大的林鼠又凑过来喝水，时不时还扭头四顾，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

    一只中空的芦苇茎干顶开土层，悄悄探入溪水中，像支纤细的吸管似的吞咽着，仿佛喝不过瘾，一只沾染泥土的白皙小手从芦苇丛中伸出，舀了半瓶后直接提着涂有迷彩的水壶“咕嘟咕嘟”灌起来。

    流动且清澈的溪水一般来说是可以直接饮用的，更何况带路的豺先生已经做过了示范。

    “吱！”

    受惊的小啮齿们四散而逃，青舒拧紧瓶盖拔腿跟了上去，果然在附近发现了一些被食草类动物啃食过的痕迹。

    他动手挖出被咬过叶片的植物根须，切掉老硬的部分后收在兜里，居然运气还很不错的挖到个类似野番薯的块茎和几只蚯蚓，又在附近湿润腐朽的空心木干里拾了不少颜色朴素的菌菇装了满满一口袋。

    青舒起身寻了两根自然脱落的干燥树枝，然后倚着背风的粗大板状根，仔细清理覆盖落叶的地面、直到露出土壤层后，一个树枝用匕首切出V字口，另一个削尖了头部卡在V口里。

    好了，生火前工作准备完毕。

    男孩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书册，撕下写着“匠报”的封面然后揪成细细的碎片，配合垫了些许干枯发脆的树叶，双手奋力搓动树枝，不一会摩擦带来的热量点燃了易燃的纸屑，继而引燃枯枝败叶，给黑暗的丛林里带来丝丝暖意。

    做完这一切的男孩舒舒服服的枕着笔直的树干，手里捧着书册一边阅读一边眯着眼享受火光带来的安全感，嘴里一把一把嚼着苦涩的草根和掐头去尾的蚯蚓，倒也没闲着。

    时不时转动一下手上的树枝，让串烤的块茎受热更均匀些，一边把口袋里的素色菌菇围着火堆撒了一圈。

    “噼啪，噼啪——”

    干燥的树枝燃烧发出脆响，不远处的树洞里，刚被吓了一跳的傲娇林鼠探出了头，更有嚣张的家伙拿小果子砸过来，也被青舒呵呵笑纳了。

    “噼里，噼啪。“

    温暖的火光炽烈通红，青舒用书册盖住脸，竖起耳朵的同时闭着眼睛轻轻揉着心口，神态安详，像极了哄着孩子入眠的慈祥老人。

    和其它还在呢喃树海各处闹的鸡飞狗跳的考生们相比，他这可惬意多了。

    要是有个吊床就好了。

    淅淅索索，灌木丛叶片轻响，青舒耳朵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出来吧，跟了这么久不累吗？“

    听到青舒的声音，长着双可爱豺耳的小胖子傻笑着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从草丛里一身水渍的爬了出来。

    青舒挪去书本睁开眼睛，奇怪的看着来人道：“奥瑞？你不抓紧时间和你的卡牌灵性沟通，也不好好找地方休息，跟着我做什么？”

    男孩倒是没有问小胖子为什么能跟上，他跑的又不快，也没有故意隐藏行踪，只要有心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奥瑞脸色有些涨红，道：“姐姐，说，有恩必报，才真男子，男子汉！”

    青舒笑的很善良，摇了摇手指道。

    “打断一下，首先，我没有帮你，我是去找吃的，顺路遇到的你；其次，就算我们有一点点合作，也是各取所需，明白吗？”

    “你，你也，没吃，吃它！什么，顺路！”

    好吧被拆穿了，男孩无奈耸耸肩。

    “呃，突然不想吃了，我和它无冤无仇的，它腿都瘸了还主动帮我找水源来着，我大人有大量放它一马不行吗？”

    “而且，我在这躺的挺舒服，要是豺王死了，附近野兽跑来抢地盘岂不是更打扰我休息？所以和你无关，别想太多。”

    这对青舒来说真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没想到脑子一根筋的小胖子还真记在了心里。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当周围大部分都是冷漠和恶意的时候，一点点的善良就让人印象深刻。

    “哦……”

    奥瑞沮丧的低下头，棕褐色的耳朵也垂了下来，默默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火堆的一左一右，两个男孩这会都安静下来，跳动的橘红色火光倒映着两张稚气未脱又脏兮兮的小脸。

    空气中的无处不在的呢喃声对已经本地化动植物封灵的两人来说算不上困扰，听在耳边像邻居家的小朋友在吵吵闹闹，虽然烦躁但已经在可以平常忍受的范围内了。

    这也是联邦著名的秘境探险家几乎都是强大灵师的原因，不同的卡牌策略、对环境无可比拟的强大适应性，这种夸张六边形战士的战斗性在面对未知非常好用。

    当然，男孩们的实力微弱，这种优势特质还没发挥出万一。

    植物根茎的微熟焦香在空气中飘荡，青舒爬起身拨亮了火苗，闻了闻树枝上烤的香喷喷的块茎，他切了一半递给奥瑞，也没问他饿不饿那种愚蠢问题。

    小胖子犹豫了下，但咕咕作响的肚子还是驱使他伸出手接了过来。

    “嘶哈——”

    “呼——呼——”

    奥瑞也不管烫不烫，唏哩呼噜狼吞虎咽，连有些发焦的皮都吃了下去。

    虽然尝起来没什么味道，但暖和糯软的食物还是让饥肠辘辘的胃袋得到些许安慰。

    “我，我可以吃点，吃点，你的蘑菇吗？”

    青舒自顾自的看着书，也没说可以或是不可以，只不过身体让开了些方便奥瑞自取。

    小胖子期冀的嗦嗦手指，身体挪过来又拾了几个焦黄脆嫩的菌菇吹了吹，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呼哧~呼哧~”烫的直伸舌头。

    虽然没有吃饱，但他也没有贪心，剩下一大半都没有去动。

    夜色如泼墨般黑的浓重，林子里的动静渐渐消停下来。

    “哈欠！“

    奥瑞揉了揉眼睛，拱了拱身体离青舒更近了些，安心的眯起了眼睛，不一会肚子一起一伏还轻轻打起了鼾声。

    一晚上紧张的战斗或是长途的奔袭，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还是太辛苦了些。

    虽然在联邦很多条件艰苦的地区比如岩岩星之类的，14岁的孩子已经能当家作主了，但参加入学考试的考生以往接受的主要是纸面上的教育，距离实践产生效果仍有差距。

    要不然迈瑞克尔哪里来的这么高淘汰率……

    余光瞥了眼因疲惫蜷缩靠在树干上睡着了的小胖子，青舒往火堆里填了把柴，幽深的黑色眼眸看着被树叶遮蔽的暗淡天空，想起奥瑞被追着都没有拖他下水有些笑意。

    轻轻合上了书册，似是倾诉又似是自言自语道：“芽芽，你说这个世界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呢？”

    男孩自顾自答道：“小的时候，我以为坏人多，动物都比人善良。直到长大了点，我才发现人也不是都一模一样的坏，他们也许有自己的想法和苦衷，会因为经历和教育产生不同的想法，这又会导致不同的行为。”

    “长者和大将军都说，人啊都是灰色的，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安静内向的人或许会突然大发脾气；爱孩子的母亲突然对孩子大打出手；平日里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人背地里作奸犯科；满口仁义道德的人突然做出背叛信誉的事。”

    “所以呀，善意其实是很难得的，显露的善良其实是别人的暗自牺牲。行人把东西给乞丐吃，行人自己就少吃；少年扶老奶奶过马路，他自己就要错过忍者考试；杰克把木板让给露丝，他自己就要冻死……”

    青舒深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火光旁酣睡的小胖子。

    世间仍有善良，不枉来此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