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徐伯,别光看字呀,写得怎么样?”围观的人们闹哄哄地问道。
这才一个时辰多一点就交了文章,究竟是有真才实学,还是编不下去了草草敷衍呢?
账房徐伯按下心中的猜想,开口说道:“好,就让老朽来看一看。”
这一打眼,开篇就十分精彩。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
徐伯苍老厚重的声音娓娓念来,如同诗歌一般优美,也不知是文章的缘故,还是因为徐伯本就是文士的缘故。
“……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注1】
“说的什么?”围观的人低声问旁边书生打扮的人。
那书生听得正入迷,骤然被打断微有不悦,见问话的人形容粗犷,可见没有读过什么书,于是解释道:“说的是‘根本’。”
“根本?根本有什么好说的?”那人不解。
夏虫不可语冰。书生没再解释,收回目光继续听徐伯的诵读。
被忽视的人悻悻转过头,见大部分人都没有哄闹,安静听徐伯念文章,自己也不好意思再问,装模做样地也站在人群里听徐伯的诵读,就像自己能听懂一般。
“虽然听不懂,但是这老账房读的还挺好听。”那人自言自语道。
而这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官员们的耳朵里。
“当真是好文章?”崔元看着报信的老仆,不置信问道。
老仆一边答是,一边将誊抄好的文章呈给崔元。
“是品胜楼的人抄写的,文章只有一页,却字字珠玑。”老仆解释道。
作为崔元的老仆,他自然是陪着读过一些书的,能得到“字字珠玑”的评价,可见文章确实不凡。
崔元不再多想,接过誊抄的文章,仔细研读起来。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
同样的对话不止发生在崔元的府邸,还有王相公府——不过并非王相公也耳闻此事,是王七娘。
最近颇为注意顾瑜的王七娘自然也拿到了程宪的文章,不过这文章并没有引得她的拍案叫绝。
——这也很正常。
虽然王七娘今年已经十四了,府里早就请了先生教导,但是也只限于识字知礼罢了,程宪的答卷写得都是民生庙堂,年幼的王七娘只觉得看了一页废纸,不甚在意丢在了一旁。
……
品胜楼的比试因为程宪的文章的原因,围观的人也愈来愈多,不同的是,现在闻风来围观的,大多是文人甚至官僚家的小厮仆人。
顾瑜站在窗边略略一打量楼下的车马,心满意足。
“看来事情发展的不错。”
张裕闻言心中有些感慨,在顾瑜身上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不过他没有感慨多久,又拿出几页文章,说道:“这是外边的秀才们的文章,有一个已经写完了。”
顾瑜顺手接过看了几句,只淡淡说道:“把这个也传到外边去吧……”
士族子弟的文章也被传送到徐伯手里。
这是士族子弟完成的第一篇文,在此之前二楼的八名书生的文章已经全部被徐伯念了一遍,人群里议论纷纷,但都是褒奖。
现在轮到了已经科考过的秀才的文章了。
徐伯有些紧张。
围观者越来越多,且热情很高。
这八名寒门子弟的基调定的太高,如今又来了许多文人墨客,如果士族子弟们的文章不能出彩,丢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人。
这场比试也隐隐变成了寒门与士族的较量。
随着徐伯一句一句朗朗念来,普通百姓的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只觉得徐伯念得似乎不如之前悦耳,但都是文章罢了,许是念久了累了?
但围观的文士们已经皱起了眉头。
并不是说文章写得不好,但是珠玉在前,这文章也只能说是平平。
“焉能无道……”徐伯念着念着,表情也逐渐不似之前轻快,终于在这句戛然而止。
在围观者的不解下,徐伯将文章拍给品胜楼一个识字的杂役,说了一句:“我念累了,歇息会儿。”
便溜到一边躲懒了。
没有人好意思责怪这个花甲之年的老账房,虽然寻常百姓听不懂,但是看到老账房的举动,结合周围文士的神态,也猜出了后边这篇文章似乎不尽如人意。
【注1:出自《谏太宗十思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