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当直面已过
不明不白地被叫了过来,却无人问询。
他还以为会被诃问一二,却是想多了。
待到宴闭,白十八又随白起回到了武安君府。
“夜已深,自去歇息!此事无碍,随后你带上帛金去遇难人家告罪一二。便如此罢!”说完白起摇了摇头,便自顾自地回房去了。
夜已深了,白起心中又惦记着些疑惑之事,也没有什么谈话的兴致。
人死了便死了,武安君白起见过的死人可是以万为基的。
能让白十八带帛金上门告罪,已算是很亲民了。
上卿贵族之家,不小心致使几个人死亡,随手也就打发了。
这年头,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若不是闹出动静太大,以白十八背靠武安君府的身份,也不会有人去告罪。
不用白起如何,上上下下的自会为其处理完善。
无人告,又何罪之有?
这也是白起一直以来,为何屡次告诫郿邑白氏的原因。
身居高位,有些事不是他的本意,但渐渐地就会变了味道。
白十八晕头转向地回到房中,这才静心整理起思绪来。
今日之事,属实有些多,使得他如今还有些晕乎乎的。
而且白十八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自少时,有时候他便会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本也从未在意过。
哪个小孩子不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呢,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自从他修炼修真养性法之后。
莫名窜出来的想法且不论,有时候竟然会不由自主地说出来。
而且说出来的话,他自己回头想想都不甚明了!
这让他有些恐惧,却又不敢贸贸然询问白起!
今日事多,脑子里一片混乱,白十八也没了修炼的心情。
躺在塌上,东想西想,渐渐地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他做梦了!
梦到自己胸挂兽面铠,腰系鳞甲裙,头戴朝天冠,背缠玄黑披风,手持丈二长枪!
从高台大殿之上一步一步踏阶而下!
目光所及之处,无数尸体堆积。
尸山血海,血流成河!
天色阴暗,乌云滚滚,电闪雷鸣,整个天空似乎将要塌下一般!
“轰!”一声惊天雷鸣!
白十八流着冷汗惊醒了过来,惊坐起身!
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白十八这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白十八闭眼伸手挤了挤眉骨,见窗外出现一丝白光,天色将亮。
他叹了口气,掀开被褥站起身来。
简单洗漱一番,开始熬炼气力。
与白起一同用过晨食,便见白起准备出门去了。
临走前给他交代了声,一会与司马靳去伤亡者家中,便往章台宫而去。
白十八默声点头。
“司马兄,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嘛?”牵马走在道上,白十八向司马靳问道,马上还挂着三个布包,里面装着秦半两。
“昨日将军已有交待,你们走后,我便与工徒将死者送回家中,自然知晓。”司马靳点点头确认道。
“三位死者,其中两位就住在坊间,还有一位是路过的挑夫,家在杜邮。”
难怪还要牵马,杜邮还在渭水以北,处于望夷宫和咸陽城之间。
广意上的咸陽城没有城墙,包含了数座高台宫殿,和数片城区。
章台宫则在渭水以南,南北则以渭水桥相连,亦有渡口。
武安君府就在咸陽城西南部,处于渭水与沣水交界之地,渡过沣水便至章台宫。
而咸陽城西南也是民众最多,手工作坊与军备工坊扎堆之地。
从武安君府到杜邮拍马而行,不需半个时辰就到。
“麻烦司马兄了!”白十八歉意说道。
“无妨!”
然后又沉默了下来,两人默然前行。
待行至坊间,白十八就瞧见坊间口已被卫戍军拦住,铁匠铺废墟边还有几位灵尉在场。
司马靳掏出了一块铜符,与卫戍军表明身份,两人便通过了了卫戍军的拦截。
走到坊间街口。
死者是一对夫妇,靠削支为工,就住在铁匠铺对面,一家三口,仅剩一子,年九岁。
两人站在房屋门口,听着里面若有若无的悲泣之声。
白十八突然顿步,他此时心中十分恐慌,不敢迈步。
“昨日里已前后问过,其子交待,那对夫妇见铁铺直冒红光,以为起火,便前来观察,岂知行至街中,便有巨响火光。两人被溅射的碎片正面击中,便当场死亡。”
白十八闻言咬牙,脸色难看。
司马靳见状拍了拍白十八的肩膀,叹息着说道:
“人孰无过,过则改之。将军一直都告诫我们,我大秦男儿不怕犯错,但是要直面自己犯下的错误,不能懦弱逃避!”
“小子知晓!”白十八闻言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向房内走去。
刚进屋,便看见两具尸体并排放在堂兄,蒙了一层麻布。
一小儿身着灰色麻衣,瘫跪在尸首之前,黯然哭泣。
其声断断续续,为大悲恸哭之后再无力流泪的样子!
旁边还有三人,或是邻里,一妇人正在劝说小儿,两汉子坐在一旁,眉头愁绪。
两人进屋,便招来三人侧目,小儿一动没动。
白十八近几月来,日日进出工坊,又为此事的罪魁祸首,他们自是认识。
司马错昨日帮忙停放尸身,他们自然也是认识。
然而见两人进来,三人还是露出了异样的眼神。
妇人哆哆嗦嗦地拉住小儿,有些害怕。
一汉子起身走了过来,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恭敬地问道:
“将军,公子,不知两位贵人前来有何贵干?”
白十八双目发痴地看着两具尸首,抿嘴无言。
司马靳答上:
“昨日之事均属意外,吾家公子亦是自责不已,彻夜难眠。但事已至此,宫中已有定论。死者故去,生者亦需好生活下去。吾等满怀愧疚请罪之心前来,奉上帛金。还望……”
司马靳与汉子沟通了起来,这汉子自知对方势大,能来道歉吊唁已属不易,倒也是客客气气的。
随后司马靳将一袋秦半两交于汉子手中,希望他们帮忙照顾好遗孤。
汉子咬咬牙,接过袋子,保证一定会将其当做亲子一般。
时人性格淳朴,一言既出弗无悔,断无出尔反尔之言行。
接过了这袋秦半两,他就接过了这份责任。
司马错便也放下心来。
此时小儿似乎也听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和身份,回首看来。
白十八与其四目相顾,只见小儿双目通红,带着刻骨地恨意盯着他!
白十八心中一颤!
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捞了个空!
却蓦然一惊!伸出的手猛地捏成拳头。
自己在做什么?
怎么会起了杀心?
我……怎么能有如此想法!
白十八心中更是愧疚,随即跪倒在地,在几人异样的眼神之中,诚心叩首。
而后利索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