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四郊多垒，此卿大夫之辱也。地广大，荒而不治，此亦士之辱也。临祭不惰。祭服敝则焚之，祭器敝则埋之，龟敝则埋之，牲死则埋之。凡祭于公者，必自彻其俎！”

    孔府门口，远远地就听见一阵昂扬顿挫地朗朗诵读之声！

    其中有小孩的清脆之声，有老者的沧桑之声！

    有鲁国乡音，也有卫晋乡音！

    邢风莞尔一笑！

    果然，夫子不论在哪，都有教无类，行必育人！

    说是府邸，却与那些士大夫的豪宅深院相去甚远！

    一圈土墙无砖无瓦，门槛也不高，门楹也不甚宽广！

    其内也无雕梁画栋，只余茅屋数间，家田数丈。

    胜在一个干净整洁，院子也足够大！

    能容下更多的人！

    邢风与素姬下马，慢慢走到门口，远远地看去。

    偌大的庭院之中，怕不是有上百人跪坐于地，聚精会神地看向前面跪坐的老者。

    老者持卷，口若莲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浓的味道。

    这种味道叫做：诗书礼仪！

    老人穿着浆洗发白的直裾深衣，非丝非绸，乃是普通的苎麻布！

    头上一根根银丝服服帖帖地梳至脑后，由一根铮亮的木簪将其收束！

    面容之上满是皱纹，斑点遍布，双目虽显浑浊，却带着一丝明亮的光芒！

    曾经魁梧的身躯也变得瘦骨嶙峋，如同枯木！

    唯有其跪坐之姿，依旧端正严肃！

    可是……

    却再不复当年御驾漂移之威武！

    夫子……

    已然垂垂老矣！

    邢风心头哽咽！

    此去经年，夫子竟苍老如斯！

    而此时，正在布道授业的孔夫子，不经意间看到门口走来一位黑衣少年。

    身高八丈，相貌端正俊朗，一身肤色宛如古铜！

    孔夫子一开始本不甚在意，以为又是慕名而来的求学之人。

    然而突然之间，却猛然浑身一抖！

    布道之音戛然而止！

    众人听到夫子声音停顿，都诧异地向夫子瞧去。

    只见孔夫子眯起浑浊的双眼，期待而审视地向门口看去！

    随着少年的身形在视野中逐渐清晰。

    苍桑的双眸之中，开始浮现出水雾来！

    嘴唇微张，诺诺不语！

    风！

    是你回来了吗？

    高了！壮了！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黑！

    甚好！甚好！

    归来就好！

    归来就好！

    此去经年，定要好生促膝长谈！

    夫子一瞬间满怀欣慰，心情极是愉悦！

    然而天不遂人愿！

    “夫子！夫子！事不善矣！”

    突然，从门外冲来一人，险些将邢风撞了个趔趄，那人只是回头对着邢风歉意一视，脚不停歇地冲到孔夫子身旁！

    邢风先是皱眉，随即展眉。

    夫子当前，不与你计较！

    遂抬步准备向院内走去！

    “何事……莫慌！细细道来！”洪亮的声音响起。

    或许是心情变好了，孔夫子的声音也是变得中气十足了起来。

    抬头先是欣慰地看着向这边走来的邢风一眼，复转头询问了起来。

    “夫子！子路……子路……”

    “子路何事？汝敞言之！”孔夫子皱眉！

    平时怎么教你们的，遇事当不骄不躁……

    “子路陷于朝歌！被剁为肉糜……”

    孔夫子闻言一怔！

    邢风脚步一顿！

    孔夫子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头晕目眩！

    身体摇摇欲坠！

    突然之间，极喜复而极悲！

    大起大落之间……

    “噗！”一抹殷红唾口而出！

    委顿于地！

    “夫子！”

    “夫子！”

    众弟子连忙冲来将其扶起。

    孔夫子无力地睁开双目，却还感觉眼前模糊一片！

    耳中似有鸣叫……

    “子路！……”孔夫子垂首。

    突然双目暴睁，神情悲愤！

    “路啊！吾何其悲焉！”

    孔夫子声音沙哑，指天悲鸣！

    随即嚎啕痛哭！

    哭的抽搐不已！

    刚走到门楹之下的邢风听到突如其来的消息，便停下了脚步！

    肉糜……

    剁为肉糜！

    我前脚刚走！

    你后脚就被剁为肉糜？

    杀人不过头点地！

    何至于此！

    季路厚德忠勇！

    何至于此！

    邢风咬牙切齿！

    拳头紧捏，咯吱作响！

    待看到孔夫子口吐鲜血，心中一惊，就待冲上前去！

    却感觉脚下灌铅一般！

    忽又听到孔夫子的悲鸣！

    邢风一时间怒发冲冠！

    情难自制！

    他现在！

    只有一个想法！

    杀！

    杀杀杀！

    杀人！

    偿命！

    随即双膝跪地！

    叩首而下！

    此时，痛哭之中的孔夫子也似想起什么。

    萎靡的双眼带着慌乱地扫了过来！

    与跪地抬头的邢风正好双目对视！

    看着邢风那一对猩红怒目！

    孔夫子更是悲切！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明白邢风的性格！

    更知晓邢风与季路的感情！

    颤颤巍巍地抬起枯槁的手臂，欲要阻拦！

    张了张嘴，却哑然无语！

    极度刺激之下，孔夫子突然感觉自己便是张开嘴说话，却也发不出声来来！

    唯有冲着跪下的邢风唇齿张合……

    我已经失去了颜回！

    失去了季路！

    我不想再失去你！

    风！

    然而！看到邢风坚定而决绝的眼神！

    孔夫子黯然地放下了手臂！

    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对于邢风而言！

    季路与他如至交！

    更如兄如父！

    拦不住！

    孔夫子心里悲切，却也知道，自己拦之不住！

    若是自己壮年之时，怕也会与他同去吧！

    “砰砰砰！”邢风悲愤地连连叩首！

    额头一片赤红！

    随即起身，转身离去！

    丝毫不拖泥带水！

    孔夫子看着邢风渐行渐远！

    无助地闭上了双眼！

    悲痛欲绝！

    喃喃出声：

    “甚矣吾衰也！天亡我！天亡我……”

    其声微弱，若残烛之火！

    ……

    “公子！公子！公子你去哪儿啊！你带上小奴啊！……呜哇……”素姬焦急地喊道，突然扑空摔倒在地，委屈地哭了出来。

    本来与邢风来到孔府，一切都好好的！

    公子的情绪也十分高涨，看起来很是开心。

    公子开心，素姬当然也开心啦！

    一路上素姬都是笑颜如花。

    然而等她栓了个马匹的功夫！

    刚走到门口准备去找邢风，就见邢风双目赤红，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

    她担心地呼喊了一声，却被置若罔闻！

    于是只得怀着担忧地心情快步跟上。

    哪知邢风径直走到拴马桩，解下绳索一跃而上，就要拍马而走！

    素姬顿时急得原地跺脚，眼泪打转！

    想去拉邢风，却扑了个空！

    顿时摔倒在地！

    眼见邢风拍马远去，素姬以为邢风不要她了，悲从中来，伏地恸哭起来！

    “嘤嘤嘤……”

    “踏踏踏～”一阵马蹄声渐进。

    素姬抬起头！

    “别哭了！牵马随我来！”邢风咬牙切齿，沉声跟素姬说道。

    “诺！公子！小奴这就来！”素姬咧嘴笑开，抹去眼泪，不顾摔红渗血的手掌，赶忙爬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