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还穿着居家的睡衣，面朝着墙壁席地而坐。

    矮桌上，放着的热菜，已经出现风干的迹象。

    蔡彦吩咐人把剩菜撤走，换上新的，并送上酒水。

    他笑吟吟地倒上两杯酒：“林大人，尝尝？一品堂的醉花酿。”

    林大人，就是林归，内阁首辅，吏部尚书。

    老人双手撑地，缓缓起身，来到矮桌前坐下。

    拿起酒杯，猛吸一口气，放在嘴边浅尝一口。

    呸~啪

    酒水从嘴里吐出来，酒杯也被他用力摔到地上。

    “什么东西！”

    蔡彦嘴角抽抽，他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潜藏含义。

    表面上是骂酒水不好，实际上是在骂他不是东西。

    对方是暂时下狱，放不放，什么时候放，还要等审过之后才知道。

    在那之前，蔡彦不会把人得罪死。

    但，也不会，就这么吃一个哑巴亏。

    蔡彦喝了一口，吧唧吧唧嘴，频频点头：“还是那个味儿，林大人许是上了年纪，五感衰退了。”

    “蔡彦，你刑部是要造反不成！”

    林归怒拍桌子，矮桌上的酒水，饭菜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倾洒。

    “林大人，以后要过苦日子了，可不能再这么浪费。”

    蔡彦用手抓起洒在桌上的饭菜送进嘴里，边吃边说。

    然后，转身朝着牢房外面喊道：“林大人不饿，把这些都拿出去，给那些即将处刑的死囚送去，就说是首辅林大人给他们送行了。”

    “蔡彦！老夫乃是内阁首辅，吏部尚书，你安敢如此对我？”林归气得不轻，嘴边垂着的胡须都在发抖。

    “林大人，您不饿，还不许别人吃东西，未免太霸道了些吧？”

    蔡彦掏出一块麻布，擦着手上的油渍，道：“忘了告诉您，那顿饭，是贤侄送来的，可惜，一片孝心，林大人不喜欢。”

    林归握紧拳头，忽地又松开，努力克制着：“蔡彦，你想怎么样？”

    在外，他是首辅，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囚犯。

    听得出来，蔡彦是在点自己。

    “下官想知道，首辅大人，这么多年拿了多少银钱，害了几条性命。”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林归心下一沉。

    料到没有那么容易，蔡彦也不多问第二遍。

    而是，站起来身来，走到牢房外面：

    “带林大人参与听审。”

    随后，几个衙役冲进牢房，不管林归是否愿意，他们直接架起这位老人，跟着蔡彦去了。

    ......

    蔡彦在刑部审讯百官之时。

    一架囚车，从京兆府大牢驶出。

    囚车上，魅娘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看不到多少血色。

    一双眼睛，空洞无力，几滴清泪顺着眼角流下。

    她的脸上，身上都有着细密的伤痕，显然是用过刑的。

    囚车缓缓前进，专挑人多繁华的街道走去。

    提着铜锣的衙役，每敲一下，都会高声重复一次：

    “奉律台破获寒州泄密案，拔除魔族密探，现游街示众，以振人心！”

    第一天，百姓对魔族密探怨言颇深。

    “该死的谍子，去寒州不好吗？跑到帝京来，封禁半个多月，耽误老子多少买卖！”

    “不把她们抓起来，还真以为我大周无人不成？”

    “这朝廷终于是办了一件人事。”

    ......

    第二天，百姓中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特么的，什么狗屁奉律台，封城那么久，就抓了这么一个密探。”

    “天天游街，天天游街，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去寒州前线打仗去！”

    ......

    第三天，朝廷大批官员下狱的信息，在坊间传来，引发热议。

    “这些狗官吃里爬外。”

    “把他他们都发配到前线打仗去。”

    “便宜了他们，满门抄斩才最合适。”

    ......

    第嘶天，民间的风向变了。

    “人也抓了，街也游了，狗官狗官不杀，密探密探不杀，特么的！”

    “老子就不该对那些混账玩意儿抱有幻想，瞎了眼了，屮！”

    ......

    第五天，没有游街。

    第六天，传出流言，衙役贪色，偷偷放了魔族密探，也有流言说，有大人物出面相保...

    当天中午，京兆府衙门贴出告示，通缉逃犯魅娘。

    而此时，魅娘则是拖着重伤之躯，摆脱身后追兵，藏进一条狭窄的巷子。

    巷子中间，放着几个包裹，里面是食物、药材、兵器等。

    魅娘打开包裹，将药物服下，或涂抹于患处。

    她心中明白，这些是其他的魔探小队，在暗中支持。

    在见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她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想起金泽元带给自己的话，又不得不继续下去。

    而且，她相信，郭永一定会故技重施，派人暗中跟着自己。

    她见过那个二品高手，那是整个帝京，所有魔族探子都发现不了的存在。

    尽管她不觉得那人会被派来跟着自己，但是，她不敢赌。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个时候，放弃的结局就是，那些已经暴露的同族全部难以存活。

    继续下去，还能寄希望于郭永是个守信的人，留他们这些异乡人一条生路。

    魅娘脸上露出一丝自嘲，还带着些愧疚，也有一些坚定。

    她草草食用一些食物后，带上足够自己的使用的物品，继续潜逃。

    不知从哪里捡到了一根足够结实的木棍，当作拐棍拄着。

    白天就在巷子里串，等到了夜里，才往城门口移动。

    看着就在眼前的城门，魅娘反而是多了一丝担忧，愣愣地看着城门犹豫了很久。

    “希望没人来接我。”

    只要现身，就免不了会有战斗。

    而战斗，就必定会出现伤亡。

    人族既然下定了决心。

    那他们这些人，要么被俘，要么被杀。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魅娘的信仰，在她的那个同期伙伴返回魔族时，就出现了裂痕。

    莫林、刀疤离家几十年，客死帝京，恐怕家人永远也收不到消息，无处祭拜。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心里问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

    随着金山十万大军隐秘出发，随着莫林刀疤战死，随着多伦被灭口在帝京，至少她认为那是灭口。

    随着寒州前线越来越多的士卒伤亡，她的信仰，崩塌了。

    魔族，发动战争，也许只是为了某些人的私欲。

    像她这样的底层，只不过是炮灰，是死是活，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