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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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案

    打扫这间屋子的人似乎不太尽心,抬眼就可看见房梁上有蜘蛛结下的网,窗沿处又尽是灰尘,只有前方的桌椅是干净整洁的,但就是显得黯淡残旧,像是用了很久那样。

    屋内到底是闷热,罗绣君便让侍女澜意去开窗,但窗子一开,就有无数灰尘扬起,罗绣君只好以手捂鼻,往后退至门边。身后的门竟在这时候开了。

    罗绣君以为来人是林世珹,却不想是宛妍,她心里不由一惊,便是连连往后退去。她终于明白,林世珹的亲笔信里写的有要事商议,其实是诓她过来的!

    跟着宛妍进来的内侍很快就将罗绣君与澜意制住,根本没给她们反应的时间,只能眼看着宛妍得意的坐在位上,“这一要你过来,你就赶紧赶忙的来,丝毫不记得自己是有夫之妇,而写信给你的人是有妇之夫,真是不知廉耻!”

    宛妍一使眼神,就有一巴落至罗绣君脸上。罗绣君不曾言语,只是以怨恨的目光瞪着宛妍,而澜意看着打人者的掌印渐渐显露在罗绣君的脸上,泛起了红印,便出言为其抱不平,“我们娘子好歹是官眷,岂容你这般羞辱!”

    “你”这一字着实听得刺耳,故没等宛妍吩咐,澜意就已挨了一巴,宛妍抬眼看去,依旧是王喜动的手。她缓缓说着,“娘子身边的人好像不太懂礼仪规矩,对上者竟然不用尊称,那是不是见了圣上娘娘,都要你啊我啊的叫法呢?”

    罗绣君回道,“公主想是奔着我来的,又何必为难一个婢女。”

    “也好,人多倒觉得吵杂。”

    宛妍一挥手,就有人拿着碗汤药来,往澜意的嘴里灌去,又看罗绣君欲挣脱严遂明的控制,却因挣脱不开而瘫坐在地上,便出言安抚,“莫怕,只是安神的药,睡几个时辰就没事了。”

    罗绣君才没有担心澜意,只是为眼前未知的一切感到惶恐不安。看着澜意被拖下去,罗绣君就在想,下一个是轮到她了吗?是的,那内侍手里的绳索就是为她准备。

    那几个内侍都好不温柔,一点都没顾忌眼前的人是个女子,很认真的将绳子绕来绕去,再打上一个个结,好像一个不慎,人就能跑了。此时的罗绣君就如同在炙火中烘烤那般,感受到无尽的屈辱,却还要继续忍受。

    待人都出去了,宛妍才问,“后悔吗?”

    罗绣君回答,“时至今日,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公主要如何就如何好了。”

    宛妍走至罗绣君面前,俯身挑起她的下巴,神情依旧是不屑一顾,“娘子可真大胆啊,竟敢谋害当朝公主!可是我看你还惦念着他,为什么没有考虑到他?你明知他当时就在我身边。”

    罗绣君咧嘴笑了起来,“因为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宛妍松开手,直起了身子,“真没想到你怨恨我怨恨到如此地步,不惜搭上自己以及婆家、娘家两族人的性命,就为了赌我会死在你制造的意外里。抑或是因为你觉得你赌赢了,就不会把矛头对准你,而是让令兄揽下所有罪责,让永安侯府为你的行为负责?”

    罗绣君动了下自个的身子,“你说得也没错,但更为重要的是你没有实据,并不能公开处置我,也不可能就此事问罪于永安侯府和贺家。”

    “是不能,现在我还没这个能力扳倒永安侯府以及得罪贺家,但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那你可太天真了。”

    “我不信你能掀出什么风浪来。”

    宛妍往窗边走去,看着外头的一片茵绿,“令兄为大房独子,若丢了性命或是身体有所残缺,二房势必要与大房争爵位。不过我看重的是永安侯府会因此事而遭圣上忌惮。”

    罗绣君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要以我引我哥哥入套!可是你没有实据啊,怎敢……不,你敢,因为你是公主,我终究是斗不过你。”

    宛妍轻轻摇头,“是因为我只针对罗承永一个人。至于你,我始终觉得你不是我的对手,只会被他人耍得团团转。”

    未及罗绣君答话,就有内侍进来往宛妍耳边说了几句话,宛妍悉知后那让那内侍下去了。她用手指了指桌角下的匕首,“你哥哥就在东边山的小悬崖上,你看你是去救哥哥,还是留在这儿等人来救,好向世人宣告我是怎么欺负羞辱你的,自己选择吧。”

    “公主。”

    宛妍停在门前,“娘子还有何指教?”

    “绣玉受伤,是不是公主所为?”

    “利高者疑。你仔细想想,到底谁才是最得益的人。”

    “楚国公已得吏部尚书一职,这场纷争最大的得益者就是公主。”

    宛妍有点无语,但还是耐心解释,“看起来好像是这样,但若真是我所为,圣上怎会以此安抚我,不过是想让我不再追究背后捣鬼之人罢了,我想永安侯是明白的,只是不知是谁在娘子面前说了什么,令娘子如此坚信是我做的,连我的示好都没用。”

    话说到此,若罗绣君还不懂,宛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看罗绣君的神情,似乎是信了几分,便再说两句,“此人无非是要引我与永安侯府争斗,从而令四皇子与其兄合作。”

    罗绣君终于领悟:“是纯恪公主在搅局!”

    宛妍感叹,“我有时觉得是不是那日与你说多些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但我又想,以赵宛如的能说会道,定能忽悠你将枪口对准我,我说再多也不用。”

    “是我一时糊涂方犯下此错,过错理应由我弥补,而我哥哥却是为我拖累。”罗绣君艰难的往前挪了两步,“公主能不能放过我哥哥,放过永安侯府,我愿意做任何事。”

    “仇怨难解,何谈放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付你了,今日已经足够了。你……自重吧。”话完,就走出了房门。

    宛妍在那屋的不远处站着,见罗绣君匆忙往山崖那条小路奔去,而没管昏睡着的澜意。她自是不用多管,只吩咐王喜处理余下的事,随后就去了御前。

    皇帝这一回没有不见人,只是贤妃也在内。宛妍仅以屈膝表示尊重,口中并无道什么万福,对皇帝也如是,皇帝想是被贤妃哄的龙颜大悦,并不曾在意宛妍在礼节上的随意,只问道,“是有何事?”

    宛妍答,“女儿有事禀告爹爹。”

    言下之意是请屏退左右。贤妃自是看懂了,便寻了个理由欲离去,但因皇帝不许而用眼神示意着宛妍,意在说你要我走,就得自个想办法。宛妍只得出言,“贤娘娘,昨日马场出事,柔嘉有一贴身侍女因伤重离世,眼下正缺人使唤,不知能否请娘娘让尚宫局拨两个宫人来?”

    贤妃一悦,“这当然可以。圣上,妾就先去了。”

    皇帝只能允其离去,而随侍的宫人也早都退至门外,皇帝唯将目光移至宛妍身上,见她已跪于地上,身姿笔直如旧,“妾前来投案自告。”

    皇帝蹙眉,“投案自告?你又干了什么?”

    “妾以罗绣君要挟罗承永,令其‘不慎跌落山谷’。”

    “你缘何要如此?”

    宛妍将银针呈上,“宋玄文有看见罗承永将此物放在马鞍下,而罗绣君就在旁观看着。圣上若不信,尽可宣召宋玄文,想来与妾所言并无二致。”

    见皇帝并没接过银针,宛妍就收了回去,转而说道,“妾犯下此错,罪不容诛,还请圣上降罪。”

    这罪不容诛哪里是指她自己,分明是永安侯府!皇帝问她,“你确定昨日之事与永安侯府有关?”

    “是与罗承永有关,而非永安侯府,妾相信永安侯及其子是不敢犯此大罪的,而豫南伯府就更不知情了。”

    “你倒懂得轻重。行了,先回去吧。”

    宛妍施礼后徐徐退下,并无半点拖沓,皇帝终在宛妍转身前叫住了她,“阿妍,不可涉政,也不可参与后宫事,别的只要肯与爹爹坦白,爹爹是不会随意怪罪你的。”

    “女儿谨遵爹爹教诲。只是……”宛妍停缓了许久,终是说了出口,“只是女儿惶恐,一是为不知爹爹心意而惧怕担忧,又总是惹爹爹生气,令爹爹厌烦,更是不明前路止于何处而迷茫无助,忧心一切努力俱付诸东流。”

    因见宛妍肯露出真情,皇帝便认真的为其解答,“你这还猜不准爹爹的心意,那可算是谦逊了,不过要是指别的,可就真猜不透了。仿若人人都猜到,那爹爹岂能稳居帝位?因你是女儿家,自是不必像你那些弟兄那样争来斗去,有时与驸马闲话窗下,有时与三两姐妹外出游玩,如此过好自己的下半生就是了,又何必管太多。”

    “可是女儿已经回不了头了。爹爹,请您见谅。”

    皇帝望着宛妍消失在门口,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感想:赵家的女儿,还真是如出一辙,都是那样的倔强不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