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臣
繁体版

和解(1)

    还真是一物治一物,宛妍居然为赵景晔这一声喝止而乖乖闭上了嘴,但没见世珹高兴多久,就已接过颂夏拿来的膏药,研讨着用法用量。

    赵景晔头疼得很,便起身走了走,而后停在门前,“旧事虽难忘,可日子还是要过的,你又何必总是这么执着。”

    宛妍在水中拨弄着有些皱褶的指尖,“我现在已经不怎么执着了,无论是为阿垣的夭折,还是为大哥哥的事。”

    “那母亲呢?”

    宛妍口中喃喃念着母亲,而后回道,“哥哥自年长就不常在后宫,自然不比我常在母亲身侧,我每一次看他们吵架,看爹爹拂袖而去,看母亲总将药倒了,我的心就很难受……”

    她抬头擦去眼角那滴清泪,又看了眼仍站在门前的赵景晔,想再说几句却又给咽了回去。过了会,赵景晔出言,“你其实是在怨你自己,从来都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总将母亲的离去归于己身,阿妍,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和自己和解?放过他人,也放过自己。”

    宛妍摇着头,“我不知道。”

    “我真不知从前那个天天和我掐架斗嘴、活泼爱笑的妹妹,现在在哪?你这样倔强和执着,倒是像极了母亲和大哥,可你回头瞧瞧,他们得到了什么?爹爹是怎样的爹爹,宫内朝外是怎样的情况,这么些年,你还没看懂吗?”

    赵景晔的灵魂三问,宛妍一个都没能回答出来,赵景晔只好回去将刀柄取走,“你若没想通,就不必去了,免得火上浇油。”

    宛妍急忙截住刀柄,“让我想想,我现在很乱。”

    赵景晔将刀柄放置她手上,“好好想吧,爹爹总归是疼你多些的。”

    赵景晔将目光移至世珹身上,并用眼神示意着,而后就走了出去,世珹自是明白赵景晔此为何意,便给宛妍指了指外边,她没什么话,只以点头表示允许。

    她这人哪怕是很好奇,也不屑于用偷听这种手段,所以她选用的是直截了当的问他,“刚刚都和我四哥说了什么?”

    “说要我开解开解公主。”

    她不理解,“我有什么好开解的。”

    他也不理解,“对啊,你有什么好开解的。”

    她顿时无话,转身就走过屏风的另一边,静默一会后就带着坛酒出去了。

    若说闲适,一天之中当属黄昏时分最为闲适,三两人聚在一起,或闲聊,或品茶,或看日月星辰交替,黑白变幻,好不悠游悠哉,作为后妃之首的苏贵妃则很好的诠释了这一点,抛下繁重的后宫庶务,与其女赵宛如一同品茶闲聊着。

    只是这闲聊哪里是闲聊。赵宛如瞧着就是来劝她再生个孩子的,说什么成婚了六七年,除了前年夭折的孩子,就再无所出,而驸马自纳了妾室就连着生了两个庶女,如此下去,岂不是真要去养个庶长子在膝下?

    赵宛如无可解释,但也不愿应下,正想着要怎么脱身,却见赵景晖进门来了,便没等他向贵妃问安就过去招呼着,“哥哥的来得可真是巧了,姨娘这儿有漠北进贡的冰梨,可好吃了。”

    赵景晖边轻声应答边接过妹妹递来的冰梨,而后就立在了原地,苏贵妃一瞧,就觉得是出了事,便使了个眼神给身侧的絮娘,让她带着人下去,只留一个玉桃在内候着,而后才问赵景晖,“怎啦?”

    赵景晖缓缓道:“赵景旭死了。”

    苏贵妃一惊,连忙质问起赵景晖,“不是叫你不要动手的吗?你怎么……”

    赵景晖解释:“我没有,是他自个要寻死的。”

    赵宛如听的迷糊,遂问道:“哥哥,究竟怎么回事啊?”

    “个把月前,不是四弟带他去郊外看穆氏吗?那之后,他身上就多了把匕首。听暗探说,他今早将埋于土里的匕首取了出来,而后就躲起来了。”

    苏贵妃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废太子可是真的自尽了?”

    赵景晖说道,“若没人及时阻拦,今日就是他的死忌。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是今日?”

    赵宛如苦思不得解,却看贵妃沉思片刻即给出了答案,“乾和元年朝中改制,多有不顺,又遇大旱,适在九月天降甘霖,圣上大赦天下,方令穆氏从浣衣局中赦出,而穆氏遇废太子,就在这一日。”

    赵景晖笑道:“原是这样,我这兄长还真是一往情深啊,连在哪一天死都要与挚爱扯上关系,是当还了那时穆氏为他而死之情吗?”

    乾和六年,皇帝在凌山祭陵时遇刺,刺客为昔日以谋逆罪处的明王的后嗣,此事本与赵景旭无关,却因宠妾穆氏是为明王亲信之后而被疑是刺杀帝王的主谋,赵景旭以穆氏有孕为由阻拦刑部将人带走,皇帝只能暂且放过,后是萧皇后为保其子而下令让穆氏自尽,穆氏深谙是己之过,便在赵景旭赶来前喝下了毒酒。

    之后,赵景旭殉情不成就颓废了许久,直到萧皇后病重才勉强振作起来。那时赵景晖才二十岁,跟赵景旭一样,行冠礼、迎娶正妃、开始独立参与朝事,但却不明白赵景旭这般深情是为何,即使是现在,他还是不明白。

    贵妃拍了拍赵景晖的手,“晖儿啊,这些话还是少说,免得惹祸上身。”

    “我知道的,这不是贪着姨娘这儿的人口风紧嘛。”

    贵妃抬眼看了看身侧的玉桃,心里不禁泛起涟漪,这玉桃到她这里才不过几年,不是絮娘、澜月这样打小就跟着她的忠仆,她这儿子说的哪是口风紧,分明是想要人。

    赵宛如看明贵妃不愿将玉桃许给赵景晖做侍妾,便主动问起赵景晖,“听哥哥说的,这匕首像是四弟递上的。”

    赵景晖点点头,“约莫是他。但我觉在此事上做不了什么文章,废太子已废,这递刀之过就算是家事了,他赵景晔就算有错,又能罚到哪里去,若有三妹从中帮忙,就更不是什么错了。”

    “可如果三妹帮倒忙呢?”

    赵宛如神色凌厉,仿佛又在谋划着什么,贵妃想都不想就厉声说道,“你又想做些什么!”

    宛如被贵妃吓到,忙用笑容掩饰,“姨娘干嘛这样,在这件事上多加一把火不好吗?”

    “我们坐山观虎斗就行了,何至于要亲自动手,要是引火自焚可怎么着,上回那一箭是射到永安侯府和柔嘉身上,可也险些射到你这来了,若不是你爹爹止住不查……”

    “娘。”宛如出言打断贵妃,“便是此局设的不好,有诸多的漏洞,可我知道,爹爹是不会查下去的。”

    她敢用那一箭的底气在这,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不能将脏水泼至宛妍身上,她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损失。

    贵妃哑口无言,更是懒得纠正宛如那声不合规矩的称呼,赵景晖也是很烦赵宛如总是自作主张,便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那你可知道楚国公要任吏部尚书了!兵部尚书是罗均是门生钱绥,户部那个伍惠生又是个油盐不进,只知忠君爱国的书生,而晚些林世珹就要任刑部员外郎,你说我还剩些什么?”

    宛如一脸不屑,“这官职也不算很高,又有什么可忧心的。”

    一大堆话里就拣了林世珹说,赵景晖多少都带了气,“现下官职不高,那将来呢?或会升至一部尚书,甚或是宰执,可别小瞧你这妹夫,连表舅都说他有宰执之能,焉知将来不会出个宰相驸马?可比你那只会左拥右抱的驸马好多了。”

    为林世珹在游历时写的那几篇文章,时为中书令的苏凛当下就断言其有宰执之能,只是没等他们拉拢,赐婚旨意就下来了,世珹也就止步于乾和七年的秋闱。相比之下,赵宛如的驸马就还真只是个普通的有些权势的官家子弟。

    赵宛如的心里早就冒了火,“是,唐希年花花公子一个,确实是不如她赵宛妍的好,可这门亲事不是你们想要的吗,怎么到最后又埋怨起我来!”

    贵妃满脸写着冤枉,“如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当初是你求不得想要嫁的人,就让姨娘替你挑,姨娘是看他人长得好,又有才华,这才……”

    “可是……他养了外室。”

    这一句话钻入贵妃耳中,令她震惊万分,“这是要翻天不成,一个驸马竟敢养外室!”

    赵宛如倒是显得平静,“姨娘放心,那外室已经不在了,就是三哥帮的我,只是不曾想三哥竟拿这件事来说。只是看三哥说得那样惨,怎么就不动手改变下现状!”

    有事没事就叫着哥哥,生起气来就喊三哥,赵景晖着实无话可说。贵妃只好劝道,“到底是亲兄妹,哪来的隔夜仇,景晖,给你妹妹道个歉。”

    赵景晖这才回头,“刚刚是气极了才这样说,妹妹莫见怪。”

    见得赵宛如微微点头,贵妃便言,“为那一箭,你确然不宜再动手,所以要做些什么,就都由你哥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