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亦秋用的东西，决计算不上新。

    没看到修修补补的伞布吗，那伞柄都快盘出包浆了。

    不过八十四骨的伞架，撑起的那片深黄，足够两人并肩。

    四、五月的黄梅天，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少女怀春，还是少男懵懂。

    雨只管尽情的下，伞下的少男少女，双人成行。

    殊不知，躲在一旁的暗卫，胸中的八卦之火，已然熊熊燃起。

    “我靠，快看，快看，咱家小姐！”

    “啊这...这要是被谷里那帮小子看见，怕是要疯了。”

    “哼，看这个小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怕是屎都要被打出来。”

    “嘿嘿嘿，你看到过小姐和哪个男子这么亲近过？”“所以啊...”

    暗中的两个护卫相视一眼，露出了大家都懂的表情，随后悄然隐去。

    ......

    墨钰自己也很纳闷，素来冷淡惯了的自己，今日为何一直在胡思乱想。

    在来学堂之前，奶奶也特意叮嘱过自己，只管好好学，不要和书院的同学缠上什么因果，特别是男生。

    今天这般，她和小亦秋这般撑伞而行，真的像极了话本里说的那般。“世间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都是见色起意，啧啧啧，一对痴男怨女。”

    想到这里，墨钰羞红了脸。这个傻傻的小男孩，长得确实有些好看。

    殊不知，墨钰下一脚便踩进了水塘。

    她身旁的小亦秋也是一声惊呼，连忙俯下身去，好像要瞧瞧这湿的鞋怎么办。

    可那油纸伞还在亦秋手里拿着呢，沉重的伞面顺势压在了墨钰的头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小亦秋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

    看着小亦秋道歉时的傻里傻气，墨钰感觉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我鞋湿了，你还要替我脱不成？原来你也不老实么。”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

    小亦秋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那个，对不起...”

    “是我自己不小心踩了水塘，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对不起...”

    小亦秋心想，我说“对不起”，她怎么不回答“没关系”呢。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我先走了，明天见。”说罢，墨钰摆摆手走出了伞下，在小亦秋的目瞪口呆下，从手环里取出了一把精致的铁骨伞。

    小亦秋呆呆的，“你...你不是没带伞吗？”

    “怎么，我说没带，就真的没带啊？”墨钰撑开伞架，回头对着亦秋莞尔一笑。

    “女孩子的话怎么能全信呢，笨蛋。”言罢转身，墨钰潇洒而去。

    她骗人，怎么还骂我“笨蛋”呢，小亦秋心想。只不过，这一声“笨蛋”的风情，使得小亦秋的半个身子骨都化了。

    难怪老头一直说，女子是一种奇怪且难缠的物种，最好不要有什么牵连。

    自此，小亦秋深以为然。

    ......

    好像丢了魂似的小亦秋，回到家中，垂头细细回味着。

    小亦秋没发现，这大中午的，老头按理该在棚里蒙头大睡呀，可人呢？

    殊不知，西山镇的另一处偏僻小院中。

    带着面纱的黑衣老妪正对着老头冷嘲热讽呢，“缩了三十年头的老乌龟，怎么舍得出头啦？”

    “月儿，我们之间非得如此这般吗？你知道我的。”

    “哼，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在这没脸没皮的叫月儿。”

    “月儿，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可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我，我...”泠然善辩的老头，难得说话都已经结巴。

    “我什么我，说不出话就不要说，闭嘴。”老头乖乖的一声气也不叹。

    “思南，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你以为我真的在乎那所谓的孰对孰错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不懂吗？”

    “可你呢，一缩头就是三十年，你知道我这三十年怎么过的吗？”

    “你惬意的去寻你想要的生活了，那我呢？三十年，整整三十年，你都不愿来看我一次。如果这次不是我来西山，你还要再缩下一个三十年吗？”

    “在江湖人眼里，我是无所不能十三娘；在谷里的人看来，我是守护他们的谷主；可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思南，我是很坚强，可我到底还是一个女人，你知道这三十年我怎么过的吗？”

    说着说着，墨月的逐渐哽咽，泪是止不住的落。

    如果说，思南子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墨钰，那可真算一个傻子了。

    收拾清爽的老头，一身书生青衫，头发花白了大半，可眉宇间，依稀还瞥得见昔日的凌云之意。

    伏在老头肩膀上抽泣的老妪，黑衣黑纱，却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如若有人在侧，指不定会感叹一句，“这大概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了。”

    我也不知道三十年后，我还会不会爱你，可如若你跌跌撞撞的向我奔来，我大概也会跌跌撞撞的向你奔去。

    “奶奶，奶奶，我回来了...”墨钰也不知道为何，为何今天自己这么高兴。

    可一进来，就撞见奶奶伏在了一个陌生老头的怀里，连从来不摘的面纱都摘了。

    “哇，奶奶真好看。”墨钰心里感叹。

    突然归家的墨钰，让还在卿卿我我的老头老太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都将全部的身心投入到这久别的重逢之中了，谁还注意到有人来了，一时有些失态。

    跟着墨钰的两个暗卫心里也只得暗暗叫苦，这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完了完了。

    思南子还在寻思，墨钰这“奶奶”的称呼，到底是啥意思之时。

    可接下来，墨钰的话语，让他如遭雷击，“他是...哦哦哦，我知道了，他是你一直念叨的爷爷...”

    墨月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小女儿的那般作态，在思南子的胸口上，狠狠咬上了一口。

    尽管思南子一生机关算尽，可老头老太这半甲子后的重逢，属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