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太平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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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嗔痴鬼收魂集:封于清的往事(上)

    义枭从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本又旧又脏的黑皮书,他靠近封于清的尸体,用手合上他充满怨恨的双眼,之后一只手摸住封于清的头另一只手打开那本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书,书中顿时发出耀眼的紫光,义枭感觉自己周围的世界变得扭曲起来,世界给了他一种不真实的感受。周围压迫的黑暗氛围愈来愈重,当仿佛快要把义枭压扁时,一道白光从长夜当空正中砸下,义枭的身体随白光一同飞向远方……

    当义枭的视线从模糊逐渐再次变得清晰时,他已到了一处风沙飞扬,烈日当空的村庄中央了。当然,他知道那些犹如鼹鼠在这个黄沙堆里终日劳作,生活简单,格调单一,苦中作乐的村民是看不见他的,这是因为受他刚才那本怨嗔痴鬼收魂集影响,他现在以透明旁观者的视角窥探封于清的过去。不过说实话,就算他真的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村落中央也不会有人去主动看他一眼,这里的人上至六旬老人,下至垂髫小童都背着一个个巨大的行囊,这沉重的行囊既压在他们瘦弱的脊背上也实实在在地将他们的内心完完全全地压扁了,压平了。为什么要去注意陌生人?为什么去主动搭话?这对他们这些人是不必要的,搭话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生活出路,他们只能在这片土堆里挖出自己的绝路。

    年轻的封于清跟着大自己三岁的哥哥一人扛着一袋牛粪一步一步回到家中,这两袋玩意儿于今年中旬对他家的粮食产量极为重要,说句不好听的,这两大袋牛粪给他家提供了食物。等他们一步步回到那个家——在层层土堆中打出的一个洞,周围被几个破房子围着,这些房子绝不配被称为“一栋房子”那简直是在荒土上用几块石头破板堆出来的“触目惊心”之作。封于清和他哥哥封传回家后,安置好牛粪,便径直走向里屋找他们的老娘,论外貌他们的娘才是真真正正的鼹鼠,头发长的快把脸完全遮住,双眼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活于黑暗中小的出奇,两眼深陷在皮肤之中,凹陷之深以至于压出两个深眼窝,两只大手留着长指甲耷拉在腿上,简直和鼹鼠爪一模一样,她的手往灶台上一指——饭就给他们做好了。

    这几个人简直活出了一部故事——鼹鼠的故事。封传看着碗里的菜只有炒白萝卜丝,碗底里掺着几缕红色——胡萝卜丝,萝卜丝上扣着个窝头,他不满地说:“娘,你咋不给俺们烙几张饼嘞?”

    “傻孩儿,六成麦子交官府,四成留用待客,你不怕以后客人来咱们家……。”

    “大爷的,我都自身过的勒紧裤腰带了,娘根本没人来咱们家。”

    “哥,你就没裤腰带,那袋子是你拿草根一圈圈硬系上的。”

    “你俩别瞎说,你们爹劳苦一辈子在村里也算德高望重,临死前嘱托咱的,不能欺辱待客之道,咱们一定得照办。”

    两位儿子低头沉默不语,爹的话他们没有权力去反抗,自从他们的爹去世后,他们的家是一天比一天脏,一天比一天乱,封爹活着的时候家里劳动力还不算短缺,每天干完农活回家后三人还有余力给家从头到尾整顿一遍,但自从封爹去世后,又逢近几年官府剿匪剿不良帮派,开支较大,征税加重,两兄弟在农田上可谓豁出老命的像那老母猪学习如何高产,回家后还得照顾前几年因疾病双腿瘫痪的老娘,真是没有一点力气再去维持这个家的外貌了,前前后后不到一年这个家就变成我们前面所说的土堆中的洞穴了。当然两兄弟并没有怪罪他们的父母,他们没有权力去怪罪一个每顿饭都先留给孩子吃,自己劳动到最后一刻再回家吃残羹剩饭的老父,他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坚持把他的窝头让给孩子,“当然,让人家发现一个撑爆的尸体是不体面的。”他说完这句话便咽气了,封于清对这句不知是黑色玩笑还是故作玄虚的遗言印象深刻,当然他们的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亲眼目睹一个人逐渐死亡,并在死前抛出这么一句奇葩的话让谁都会觉得印象深刻。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们怪一个为了孩子而过劳死的老父死的早那属实是大逆不道了。两兄弟同样也不忍心怪罪他们的残疾母亲,母亲自知给这个家带来了负担,所以她尽力减轻这个负担,她知道自己腿的残疾,便让人帮忙将家里的破桌子与破木板搬在一起,让他一步步爬向灶台给孩子们做饭,期间也没少摔跟头,面对这样的母亲,当儿子的只能恨自己关爱给的不够。

    不过话是这样说,生活的道理却是讲不通,日子是愈过愈难受,终于有一天,封传想要改变困境,可他不知是脑子搭错了哪根弦还是单身久了憋的难受,竟说道:“妈,不如让我娶个媳妇吧!这样让她打理这个家,你也能休息休息啦!不用担心,我跟小清最近也是各憋着一股子劲儿没处使。一旦咱说准了,我跟小清还能造出两栋房子,索性大家一起搬到新房子里去住。”

    “对呀!妈,咱生活过得不好就是因为没多少想头,现在大哥想找个老婆这不就是咱们努力的方向吗?我长这挫样儿与矮个儿是没戏了,可我有的是力气,可以帮我哥的终身大事出一份力呀!”。最终老人家看在两人的热诚态度下就答应了。从那以后,二封兄弟从早上鸡叫前就起床(鬼知道他们是怎么醒的)上田里早早地干农活,日跌之时回来给新房子上工,一直干到戌时,晚上点火上工,据说当地人被这两个人晚上做工时的协调感与不知疲倦地劳作深深地感到震撼。两个人一个在山坡上一块块往下装石头推石头,一个在山下用绳子拉着一块块石头,这样的场景在很长一段时间深深地印在村民愚钝的脑子里,再后来还有人把这场景画下来当做宣传,只不过在宣传普及后,不再注意画上的两个人影轮廓是谁了。

    房子完工后,又过三个月,封传终于找到了他老婆,是给当地村庄小学堂打扫卫生的保洁人员。这样老太太也高兴,毕竟像这种经常吃苦的劳动妇女,自然不会太嫌弃他们一家。娶亲前的晚上,封氏兄弟坐在刚完工的房檐下,封传对封于清说:“晚饭吃的咋样?”“还好,你呢?”“没吃,突然就不想吃了。”

    “哪咋行?你怎么了?”“小清,你觉得要拿动物形容咱俩,你觉得咱俩像什么?”“这………”封于清不知如何回答。“我告诉你,前几天住咱隔壁的老刘给我说:“你知道喂猪的正确方法吗?你不能单一地喂那些蔬菜植物,虽然听学究说猪可以高效转化植物中的能量,但是你还得加一点儿高热量的东西这样能提高转化效率,才有价值,但不能给的太多,要不猪的胃就他妈的反犯矫情了反而转化得慢了。””“你想表达什么?”“哈哈哈!我…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官府过来给咱们发放一小些家禽与猪的肉,每……每家就那么点…………哈!”封传突然地大笑让自己的话说得很不连贯。“你知道……你知道我觉得咱像啥不?咱就像一帮猪,一群公猪,母猪,老猪,小猪,家猪,野猪。那帮当官的平常喂咱们那么………那么一点儿东西。偶尔给咱一点好饲料,继续想我们索取价值,一清二清,剿那么些个帮派,最后越搅越乱,他们继续把咱们当猪养,向我们农民敛财,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嘘,你小点声,小心你的脑袋!”封于清猛地一惊。刚才大哥想喝醉似地抱怨时,封于清却想起另一件事。自己小的时候他与父亲也在同一个地方,坐在土坡上聊天,父亲曾对他说:“小封子,别看我天天叫你大哥和你大封子,小封子,你们不疯,我这是爱你们哩!可是你到了社会上会有很多人那么叫你来辱骂你,当然也会有人爱你,你爹我没什么本事,可我这一辈子都在为爱我的人分忧解难,奉献自己对那些不恨我的人,我也时常心怀感激,尽自己的力去帮助他们,与他们交好,所以我个人认为咱们百姓的一生可以被比作牛,家犬(只要不带有明显的侮辱色彩)它们或许有一些愚昧、愚忠、随势,但只要能为社会做一份贡献,这又何尝不是一份好的归属呢?”封于清一直将此话铭记在心,他不否认自己的日子目前过得是不好,但他相信以后他将用自己的余生回报他的母亲、哥哥、还有爱他哥哥的嫂子,这样一切都会变好,是呀!没有道理不变好。

    “官府老爷您行行好,改明多发些猪饲料。我回家再努把力,改明过年给你两猪娃!哈哈哈哈………”封传又唱着他那滑稽的歌,封于清听着,心里起来一小阵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