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的言论在鹿屿的行动下得到了验证，鹿屿敲开了数家房门，但是得到的都是冷漠的回应，“什么卫生院啊，不是骗钱的吧，赶紧滚啊，我们这人都好好的，别晦气我们，赶紧滚！”

    少数几家比较客气的，“唉，你们辛苦了啊，我们这村上人身体都硬朗的很，没什么事，不用给我们做什么检查，天天干活没一点不舒服的地方，你们哪来的就回哪去吧，我们用不起你们。”

    随着鹿屿一家一家地走过，林深看着都不是个滋味儿，这些人实在是太难沟通了，哪怕自己和鹿屿带着满满地诚意而来，但是得到的都是冷漠的回应，林深自己觉得还没有什么毕竟都是鹿屿冲在最前边，所以林深生怕鹿屿心里不好受。

    看着鹿屿又一次站在房门前叩了许久也不见来人，林深觉得都可以劝鹿屿放弃了，这种房子又老又破说不定压根里边就没有住人，而且这个村子的人根深蒂固的思想真的不是一天就可以扭转过来的。

    就在林深准备出言相劝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探出了头，“有什么事吗？”

    “你好，小妹妹，我们是石桥镇卫生院的，我们来看看你们这里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吗？“林深的眼神依然是坚定的，单纯且饱满，仿佛之前遭受的所有冷漠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你们是大夫吗？”小姑娘可能有个七八岁，身高只到鹿屿的腰间，抬起头焦急且充满期待地冲着鹿屿问道。

    “是啊，小妹妹，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吗？”鹿屿第一次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而且看着小姑娘的情况，仿佛家里有什么事一样。

    “你们快来，我奶奶她，我奶奶她很不舒服。”小姑娘可能也是想不到什么形容词索性一把拉过鹿屿就往奶奶居住的堂屋走去。

    “小满，是谁来了？”还没走进堂屋便能听到堂屋里传来一个虚弱的老人声音。

    “奶奶是大夫，卫生院的大夫来了，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的。”小满拉着鹿屿带着林深走进了堂屋。

    “胡说，奶奶只是累了，奶奶没有生病。”走进堂屋，看到一个虚弱的老人躺在床上应该已经很久了，床上甚至能传来排泄物的恶臭味儿，看来这个老人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床了。

    林深不用鹿屿多说直接上前为老人测量血压，体温，但是得到的结果并不是很好，老人却一把抓住林深的手，不敢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顶着林深。

    林深不用老人多说就读懂了老人想要表达的意思，略微做了一下查体之后将鹿屿拉出了房间用小满听不到的声音说道，“这个老人情况可能有点不好，高血压三级，现在还发着高烧，我刚稍微查了一下体，腹部膨隆，上下肢水肿严重，很有可能高血压合并了肝肾功能衰竭，具体的问题还要去医院进一步检查一下。”

    “那我们给她打个120送她去医院？”鹿屿也是没有想到老人的情况居然会这么严重。

    “你得征求一下老人的意见，我们可以做善事，但是这个善事不能违背病人的意愿。”林深回忆起老人死死抓住自己手时的眼神。

    鹿屿只好转身走进堂屋示意小满出去在外边等一下，等到堂屋只剩下他和老人两个人的时候才缓缓开口，“老奶奶，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我的想法是直接拨打120送您去市里边直接就诊。”

    “不行！绝对不行，明天小满就要开学了，我们走了，谁照顾小满啊？再说住院我们也根本拿出来钱啊。”老人是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的，只是碍于自己的孙女在场不好说出来让自己的孙女担心。

    “您的儿子呢？”鹿屿看着床上的老人倒下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估计就是一口气硬抗着，现在一定要联系上老人的家人，要不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在他眼前发生。

    “小满的爸爸妈妈五六年前出车祸走了，小满的爷爷前年也走了，家里就剩我这把老骨头跟小满了。所以我求求你们不要告诉小满我的事，让我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明天上学去，她读的是封闭学校下次再回来就是过年了，到时候我啊，她看不见我也不会难过。”老人虽然已经病入膏肓可是还是在为自己的孙女安排着一切。

    “为什么不想着把自己的病看好呢？你们有医保，住院花不了多少钱。小满也需要一个亲人，您不能这么自私啊，她也需要人陪啊。”鹿屿看着眼前强忍着身心痛苦也要隐瞒自己孙女自己的病情，孤独离去的老人，一时之间居然也有些动容。

    “我知道我们有国家的补助，花不了多少钱，可是就是这花不了的多少钱就是小满一年的学费。小满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这个家庭已经拖累她太多太多了，有时候真的不是我自私，而是我想的明白我这把老骨头没有什么能帮她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这把老骨头悄无声息的离开，别人才愿意领养小满，给她一个美好且幸福的生活。”老人其实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了自己孙女的幸福，自己要做出牺牲，自己要消失，这样才能最大环节领养小满家庭的顾虑，这样才能给小满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可是您这样做有没有问过小满？”鹿屿理解老人的做法，更能理解老人的苦衷，但是他同样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接连失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亲人的痛苦，“小满已经没有父母，爷爷了，您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失去自己相依为命的奶奶，哪怕是得到了更好的物质条件，她真的会开心吗？”

    老人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会儿神，这些东西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可是随后她还是下定了决心，“后生，我听你说话，觉得你是个好人。我真的不求你帮我什么，好好帮帮小满吧，我的床头压了一千四百多块钱，是我和她爷爷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你说的对，小满失去亲人会很痛苦，但是我的病要花太多钱了，我实在不想小满还没成年就背负这么重的债务，她还得上学，她还得生活啊。后生，你听我的，明天早上把这些钱给小满，你自己也拿走点，拿着这些钱去城里给小满找个好人家收养她，老婆子我在这感谢你了！”

    鹿屿确实没有想到老太太居然能如此坚决仿佛一个殉道者一样为了自己期望的未来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一切，可是鹿屿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悲剧发生，“您放心，您看病的钱我来想办法，不会让小满背负一点债务，而且您的病情好转以后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您可以陪在小满身边。您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我，跟我走，去医院。”

    “后生，我求求你，不要这样，我就算走也得熬到明天早上小满上学！”老人看到鹿屿掏出手机连忙用乞求的语气拦住鹿屿，“我们现在走了，今天晚上小满怎么办？明天她怎么上学。”

    鹿屿听到了这里知道了老人心中的顾虑，停下了拨打手机的手指，“我答应你，等到明天早上我们送走小满再送你去医院，可是你一定要听我的。”说罢，鹿屿转身走出屋子将屋子里的一切背着小满告诉给了林深。

    “这怎么行？她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能耽误呢！”林深刚才看过老人的身体，知道这个现在拖一分钟都是在耽误老人的病情。

    “可是我们也要尊重病人的想法啊。”鹿屿说着看着一旁无忧无虑玩耍的小满。

    “好的，我知道了，但是老人肯定要输液，控制她的高烧，这就需要药物，而且不能让她呆在这种床上，我们得给她铺一床至少干净的床单。”林深打定主意之后决定求助卫生院的胡大夫，可是一掏出手机却发现用了一天的手机现在早已经没电关机了。

    鹿屿也没有存胡大夫的电话，这下子两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这样吧，我出去找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村医，你留在这里为老人更换一下床单被罩。”林深知道现在不是拖的时候，这里距离镇上的卫生院实在太远了，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了。

    “你小心点，把我的外套穿上。”鹿屿看着逐渐阴冷起来的天气不太放心一个人出门的林深，可是眼下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递给了林深。

    两人分开之后，鹿屿先找出了一床干净的床单被褥，强忍着恶臭为老人打扫干净身上的肮脏，将老人扶到床的一侧顺势扯下脏了的床单被罩换上新的。然后用物理降温的方式为老人擦拭身体，老人的体温稍微降下来了一点。

    不多时，林深已经满身湿漉漉的回来了，鹿屿这时才注意到外边已经下起了大雨，不禁担心的问道，“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知道打个伞？”

    “哪来得及找伞啊，拿点水过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依那普利和小柴胡冲剂，老人现在症状不太清楚也不敢给她贸然用抗生素，只能先缓解症状，退烧之后明天去医院再详细检查一下吧。”林深擦了擦头上的水滴然后接过水杯喂老人服下了药。

    “真是太感谢你们两个人了，家里边也没什么取暖的东西，一会儿让小满给你们生个火烤烤，别让小姑娘冻着了。”老人吃下药不久后症状就缓解了一些，高烧明显退成了低烧，身体上的不适感也稍微减轻了一点。

    “您别关心我们了，好点了，就睡一会儿，我们自己弄。”林深看着老人症状稍微好一点，提着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

    “林深，这边我把火生好了，你把湿衣服换下来吧，我找了些衣服一会儿你还上。”这个房子貌似只剩下一个堂屋能够使用，鹿屿索性在堂屋中间立起一个围栏这样可以保护好林深的隐私。

    林深也没有客气直接走进围栏换好衣服，但是淋了一场大雨加上没有吃饭的原因使得现在的林深格外的虚弱，甚至不自觉的咳嗽了起来。

    “你换好衣服了？”鹿屿等待了许久才端着一些吃的走了进来。

    “红薯啊。”林深看着冒着热气的红薯不由想起之前裴楠喜欢躲在被窝里吃红薯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鹿屿看着林深此时笑起来的样子，不自觉地看呆了，大概是从学院晚会的时候第一听到林深的歌声的时候，鹿屿总会不自觉地呆呆地看着林深，而且一看就是好久，仿佛找到了人世间最美的画卷。

    “咋了，看啥呢？是不是我穿上这身衣服特别丑？”林深此时穿的是小满奶奶的衣服，藏蓝色的布条上衣和黑色的裤子，要是在戴上一个头巾瞬间就能让人联想起来山间纵情歌唱的少数民族少女。

    “哪有，这个姐姐特别漂亮。”小满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对着林深称赞道。

    “对，这个姐姐确实特别漂亮。”鹿屿看着此时的林深也不由自主地赞叹了起来。

    “有多漂亮？”林深看着鹿屿笑了起来。

    “落花纷纷稍觉多，美人欲醉朱颜酡”鹿屿看着火光映照这林深的脸庞泛出一抹酒醉后的红晕不自觉地吟出。

    “李白的《前有一樽酒行二首》，不愧是鹿屿夸人都夸得这么有水平。”林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之后突然问着鹿屿，“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鹿屿看着刚才还喜笑颜开的林深突然严肃起来。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不管经历什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喜欢杜甫，这辈子给我好好的喜欢李白的洒脱，不羁，狂放，永远都不要喜欢杜甫，好不好？”林深说出这话的时候脑海中都是鹿屿当初无可奈何时吟出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好，以后我不管遇到什么，不管经历什么，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喜欢杜甫。”鹿屿并不讨厌杜甫跟谈不上喜欢，在他心中杜甫确实太悲凉了，可能当下的自己还是更喜欢诗仙的洒脱。

    “答应的真快。”林深看着鹿屿突然意识到玩累的小满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立马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鹿屿小声一点。

    “那你喜欢谁多一点？”鹿屿的意思是想问林深喜欢哪个诗人。

    “喜欢你。”林深说出来的声音特别小，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挺清楚，可是奇怪的是鹿屿居然没有接话。

    两人就这样一阵无语了半天之后，鹿屿突然说道，“你也赶紧在床上睡会儿吧，我去看看老人家。”

    “你记得叫我，别一个人死撑到天亮。”林深太了解鹿屿的性格了，总是想着别人，心里边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

    “好的，后半夜我叫你。”鹿屿说着便去看了看老人家，发现老人的症状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后满意地走了回来，发现林深已经睡着了，看着林深的静谧的脸庞，鹿屿走到了林深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我也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