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见鹿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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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张照片

    空荡的地铁车厢上,乘客零零散散地坐着,没有晚高峰时的拥挤,有的只是趁着夜色回家的疲惫。

    林深坐在座位上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是晚上22:00了,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已经满身的倦怠了,还要搭乘地铁跨越半个城市去参加同学聚会。如果不是这群大学室友兼死党三番五次地邀请,林深现在已经躺在自己温暖的床上睡个地老天荒,毕竟三十岁以后的女人熬夜如同犯罪。

    “叮咚”随着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林深不舍的告别已经小憩过一会儿的座位,强打起精神走出地铁,心中不免不忿到,这帮老朋友都不睡觉的吗?看来996的福报还是没有完全恩泽到这世上的每一个不爱早睡的孩子。

    林深作为一个省级三甲医院的儿科临床大夫,感觉自己每一秒的自由时间都在被抽空,上班时间需要面带微笑体贴地照顾每一个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的孩子,甚至下班时间尤其半夜睡得正香的时候都免不了患儿父母急切的问询,“林大夫,我家孩子又烧起来了,高烧,对对对,退烧贴已经贴上了,物理降温已经用过了,要去医院吗?”林深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真的想冲到电话那头摁着患儿父母语重心长地说,“亲,您觉得都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吗?不去医院是要想干啥,是想让我在电话那头祈祷念咒画符纸退烧吗?”林深自己都不敢相信毕业的时候就是因为孩子才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儿科,现在居然看见小孩子在自己面前都倍感压力。

    “哟,林大夫,大忙人啊?!这半年都约了你十几次了,今天才有幸一睹真容,小女真的是三生有幸啊!”林深刚走到约的酒馆门口,一个一只手提着香烟,一只手扶着在耳边电话的干练短发女生就调笑意味儿地朝着林深摆着手。

    “别摆手了,电话通了,苏代表。”林深指着苏寻手中已经接通的电话顺便打量起眼前这个确实好久不见的老同学,大学时的柔顺长发被现在干练的短发替代,以前最爱穿的裙子也被一身黑色的职业装代替。不过短短几年,眼前的苏寻好像变了个人一般,最重要的是时间好像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作为同样刚过了30岁生日的林深,感觉眼角明显多了几道褶皱。

    “秦主任,唉,对,我就是上次打扰您的小苏。您看这么晚了,还打扰您休息,实在是明天我们那个会议非得您到场不可,没有您镇着场子我们这个会议总感觉缺点什么,就差您画龙点睛这一笔。”苏寻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带着林深往酒馆里走去,“对,胡主任,孙主任都在,对,哪能啊,我们再好的特效药要在您这样的专家手上才能尽它的一点绵薄之力,对对对,那明天上午10点我让司机去楼下接您,诶,好,再次感谢秦主任能够莅临我们会议让我们蓬荜生辉,不打扰您休息了,好梦。”

    林深看着一气呵成的苏寻不免感叹到,“苏代表,现在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捧人的功力,真是让人自愧不如。只是这个秦主任不会是之前被你说是老顽固的那位吧?”

    苏寻看快到位置连忙掐了手中的香烟,听了林深的话苦笑道,“谁能想到这个老顽固现在居然是我们江北神经内科的省级专家,我们这进口的特效药就指着这些个专家给条活路,要不我一个团队大几十人就都得喝西北风去。”

    “林深,你终于来了。”苏寻刚带着林深走到酒馆小包厢不远处,一个男生就早早地站了起来打招呼。

    “秋白,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怎么样,找到意中人了吗?”林深看到这个男生莫名感到一股从心中涌出的自在感。李秋白,从小学到中学,最后到大学都没有甩开的同学兼死党,甚至林深都怀疑过学习成绩像闹着玩的李秋白是怎么考上江北医学院的。

    “哎呀,林深、苏寻赶紧坐吧,就咱们李秋白,李大艺术家,到底什么样的女神仙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是不是得长四只眼睛的女生才勉勉强强能接受李大艺术家的认可。”说话的是裴楠,林深这三个死党里唯一一个还和林深一样还在临床摸爬滚打的倒霉蛋。

    李秋白听了裴楠地嘲笑也不生气,“我们只是不像裴大夫那么思凡,毕业也就七年这就怀第二胎了,知道您是搞产科的,但是也不能天天在自己身上搞临床试验啊!”

    “李秋白,我撕了你的嘴。”裴楠几乎是一瞬间就跳起来作势要撕烂李秋白。

    苏寻连忙上前拦住正欲站起来的裴楠,“好了,你还不知道,李秋白哪都好,就是长了张嘴,你再因为他动了胎气,多不值得啊。”

    林深这才注意到裴楠的饮品居然不是以往最爱喝的碳酸饮料,换成了牛奶,“裴楠,你这就又成功休假了?”

    裴楠看着林深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最近你一直忙没跟你说,我辞职了,以后就全心全意地做全职太太了,两个孩子了,我们家那口又忙,总要有一个人牺牲照顾家庭。”裴楠看着木讷的林深更加不好意思了,“当初说要跟你一起在医学这条路上走到最后,可能要不做数了,但是你放心,我们家老大,老二的干妈都是你,我跟陈辰说过了。”

    “唉,没事,全职太太也挺好的,临床太累了,其实好几次我都不想干了,我就差个你们家陈辰那样能挣钱的老公,辞职都没底气。”林深还想宽慰裴楠几句,结果自己都快把自己说emo了。

    “哎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303女寝又添新丁,来,庆祝一下,干杯。”苏寻看着尴尬的气氛连忙提起酒杯示意大家今天是来嗨的。

    林深和大家碰杯之后的沮丧神情也收了起来,别人有更好的选择应该祝福,不能因为自己的工作压力影响别人,调整一下思绪,“秋白,你最近在干嘛?感觉有好久都没见过你了。”

    “怎么,我不在你身边烦你,感觉不开心了?”李秋白抿了一口果汁后,“咱就是说,咱虽然没有陈辰那么能挣,但是架不住我爸妈能挣啊,要不您也考虑下,明天我带你辞职去,生什么孩子啊,当什么全职太太啊,你辞职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我陪着你环游世界。”李秋白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人家爹妈确实给了他吊儿郎当的底气,在房价还没有高涨的时候,人家爸妈就给李秋白买了一条街的门面房,而且还在顶好的地段上,所以像李秋白这样的人,这辈子可能都体会不到自力更生的快乐了。

    “李秋白,你这个笑话半点都不好笑,好吗?”林深听到这话以后不禁撇了个白眼。

    苏寻和裴楠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她俩认识这俩人都超过十年了好吗?李秋白的心思但凡不傻都能看得出来,可是我们聪慧过人的林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明白过,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装傻。

    饭局在一段家长里短后很快就过去了,裴楠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太晚熬夜,第一个走的,陈辰的车老早就在饭店外等着了,在所有人地祝福中裴楠坐上了车离开。苏寻因为明天的会议还要安排,叫来了司机,不多时就走了。

    只剩下林深和李秋白,“怎么回去?我送你吧?”李秋白问着林深。

    “好,话说你为什么现在都不喝酒了?”林深看着刚刚一直在喝果汁搞的苏寻一个人喝酒都不尽兴的李秋白。

    “戒了。”李秋白打开自己宝马的车门,邀请林深坐在副驾驶。

    “戒了?我给你说我现在还记得你高考结束的时候,搂着老班唯美酒不可辜负的神情呢。”林深记得李秋白好像就是个大酒鬼。

    “哎呀,好汉不提当年勇,好了,因为一些事,不想喝了,因为酒很误事。”李秋白系上安全带转过身也为林深系好安全带,缓缓启动了车子。

    “对了,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刚才人多不好意思问。”林深这时才想起一个老同学,老同事的嘱托。

    “还有你不好意思问的?”李秋白一边开车一边打趣道,“没事,你只管问,哪怕是他的事我也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胡桃的事?”林深可能有点误会李秋白的意思了,这个他不是女字她。

    李秋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轻松,“白川让问的吧?总感觉这个傻子读了研究生以后会变聪明,没想到还是一根筋。”

    “哪有,这是专一好吗?!”林深对白川的感官真的很好,干干净净的男生,专一且单纯。

    “好好好,您眼里的一根筋就是专一好吗?”李秋白不屑地摇了摇头以后说道,“那个胡桃毕业以后真的联系的很少了,只是最近在英国的朋友跟我说,那个胡桃在英国声名狼藉,别说老外了,就连同样是中国的留学生都排斥她。据说她读研究生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法国人,然后情难自已,算了,那个人眼里国外的什么都比中国好,八成上杆子追人家。现在呢,法国人跑了,给她留下了个混血儿,也给她一直向往的罗曼蒂克留下了一个很值得回味的结局”

    林深对这个结局即吃惊又觉得理所应当,当初的白川为了她努力地考到了她向往的学校,结果人家一扭头直接飞到了英国读了自费的研究生,一直认为国外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却没想到她的英国梦到头来只是一地鸡毛和一个混血儿,只是现在却不知道她会后悔吗?

    李秋白看着沉默的林深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想起什么鼓足勇气说了出来,“那他的消息,你不想知道吗?”

    “他?”林深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知道李秋白说的是谁了,“他,应该过的挺好的吧?”林深记忆中和他离别的时候,他已经走在父母安排好的道路上,研究生导师,博士生导师,甚至博士毕业以后的道路都已经被铺的一马平川,只等着这个被上天选中的孩子踩上去,而自己却只能作为他成功道路的绊脚石出现。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算是挺好吧,只是不是我们大众意义上的还好,我很佩服他和羡慕他,永远都在做着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李秋白望着车窗外的星空,仿佛他们口中的他在隔着星河与他相望。

    “我们能不能回一趟学校?”林深突然起意,仿佛全身的疲惫都消失不见了。

    “现在吗?”李秋白连忙扭转方向盘更改了目的地。

    白色的汽车径直地穿过学校的过道,在一个已经有些荒废的篮球场旁边停下了。

    林深走下汽车径直地跑向了篮球场,突然一下在跳上了篮球场旁边的看台兴奋地转身向李秋白说道,“秋白,你记得吗?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他的!”

    李秋白不禁摇了摇头,第一次遇见就记得这么清吗?那我们第一次遇到你还记得吗?虽然心中不忿但是李秋白还是尽量笑了出来,“对对对,我记得!然后你就鬼使神差地参加了篮球俱乐部,给人家打扫了半年的卫生。”

    林深没有答话只是在篮球场旁边的站台上傻站着,愣愣地看着篮球场,仿佛正有个少年正在篮球场上飞驰电掣。

    李秋白看着傻子一样的林深不由地产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落,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地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算老子欠你的!”

    林深接过李秋白递过来的照片,照片上自己那个朝思暮想的少年胸前正戴着洁白的格桑花站在布达拉宫前笑的像个牧民一样,之前白皙的皮肤被紫外线彻底照射成了黑紫色。

    “对,他去援藏了,而且去了好几年了,看样子一直没打算回来。这张照片他老早就托我转交给你了。”李秋白看着林深逐渐想吃了自己的神情,“对,我确实有私心,但是我不希望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人或者感情执迷,林深,你该醒醒了,他!他不值得!”

    林深反复地大口吸气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用着最冰冷的声音,“李秋白,你走开好吗?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走开好吗?我真的想一个人静静。”

    “好!好!好!我走,林深你,算了,你自己一个人静静吧!”李秋白转身拉紧自己的外套消失在了夜色中。

    看着李秋白走远,林深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一滴一滴落下,口中喃喃道,“我没有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