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酒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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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天道看不见,我看见了

    不仔细看,是看不出这里曾是一片坟地的。

    并未经过多少时日,原来有点弧度的坟头已被风沙吹的变了模样,且杂草丛生,连作碑文的石碑也倒在杂草间。

    蒲柳儿半惊半好奇地看向岑酒:“这里有宝?宝又是什么?”

    岑酒不答只笑,三两下将几根整齐结实的树枝用枯藤捆在一起,树枝是错开的,中间细长,边缘的依次往上一些,这样捆在一起的树枝便有了个尖锐的头。捆好后,岑酒便粗略找了下方位,挥舞着新做的工具刨起土来。

    蒲柳儿看出她是在挖东西,便也想学样捆个挖土的,和岑酒一起挖,岑酒忙阻拦她道:“柳儿姐你快别碰,我来就行。这下面是坟地,掘墓可不是好事,坏气运的!你要修仙,气运坏了如何能行?我本来命便不好,两厢冲撞可能还会逢凶化吉呢!你放着罢,这块我印象深的很。”说完还嘿嘿一笑。

    听的此言,蒲柳儿如何不知岑酒的心意?一来气运之说蒲柳儿知之不多,确实莽撞不得;二来感于岑酒一片赤诚情谊;三来年岁尚小,对个中曲折不甚明达,岑酒这样说,蒲柳儿便听了,蹲在一旁看着岑酒挖土,道:“那我给你讲故事罢,我听的好多……”

    “彦乐真人俗家名叫周君乐,现在那最高的与君山与君观上。据说他小时候原也是个乞儿,八岁时生了场重病差点死去,临死前听到道经诵读声,声音直入心脉,又一阵道光照耀,便又活了过来。后来他便入了一间小道观潜心修道,每日擦拭无量道祖金身,清扫山路,诵读道经,从不间断。如此几载终于感动了无量道祖,现身传他仙法。”

    “他真的会仙法吗?”岑酒问道。

    “会的,我亲眼见过。他只手指轻轻一动,我父亲便被仰面掀上天,悬在空中,他又一指一动,我父亲身下便凭空生出一簇火,越烧越旺,火苗舔着我父亲的衣角,滋滋作响……”

    岑酒此前听蒲柳儿讲过彦乐真人卜出蒲家有仙缘,国师大人说的好听,还不是强抢东西,愤慨道:“如此哪里称得上是仙人?我看不如野狗!”

    蒲柳儿冷笑,俏丽的面庞在月光下明暗交错:“哼,要你看?皇帝说他是仙人他便是,芸芸百姓认他是仙人他便是,天道送他仙术认他是仙人他便是!”

    “这样便算是仙人?”岑酒也冷笑,“南方水患不见他除,北方干旱不见他救,这座山下埋了多少尸骨,便有多少无辜饿死、冻死、病死、枉死的冤魂!大煜只有这一座山吗?修仙却不救世,那我竟不知这仙有何修的?”岑酒说道,因生气倒挖的更卖力了。

    蒲柳儿一时无言,沉默地蹲坐着,不知看着何处。

    四周一时只有岑酒沙沙挖土的声音。

    许久,蒲柳儿干涩的声音传来:“天道看不见,我看见了,那便我来。”

    明明声音很轻,却有着坚定的力量,轰入岑酒胸间,轰的她与这个世界的隔阂碎了几道裂纹。她听着有些懂了,却也不知道自己懂的是否就是蒲柳儿想的。

    年幼仅才9岁的蒲柳儿,竟有如此坚定且磅礴的志向!如果天道看得见,让她走上仙路,那她一定会是一位极好的仙人,会福泽一方。岑酒想道。那么自己呢?

    岑酒短暂的上一世,只是芸芸众生中极其普通的一粒沙子,放在太阳下照兴许都不会闪耀一下。普通地出生在一个不要她的家庭,靠国家资助和兼职上学,也会看国庆阅兵看的热泪盈眶,心想以后也要做个伟大的、至少是有价值的人,但擦干眼泪后生活还是陷入上学、打工的无限循环中,来不及想别的。好不容易就要上大学了,一场车祸结束了她的性命。刚穿过来时,她也思考过人生的意义,有时想人生而来或许是为受苦或者赎罪的,有时想或许单为体验一番,她的一生,或许是某本书里平凡的路人甲,或许是棋盘上的一粒灰尘……不管作何想法,总让她对穿越而来的这一世生不出太多情绪,面上或喜或怒,心中其实是一汪死水。

    而现在,她心里的那汪水忽然荡了几圈:她未必不能在此世做些什么、留下些印记?

    “那后来呢?”岑酒问道。

    蒲柳儿像被惊醒了一般,略顿片刻,接着说道:“后来彦乐真人通过考校进入与君观修道,没多久又被观主景誉真人收为亲传弟子,言其天资卓越。但好景不长,大煜王朝佛教第一寺大明寺伙同景誉真人大弟子彦真真人犯上作乱,构陷与君观与邪修狼狈为奸,意图染指大煜王朝君权。这个奸计无意被彦乐真人识破,巧用计谋破了此记,救回煜氏君权。遗憾的是,景誉真人在动乱中为奸人所害,观主之位由彦乐真人接任。”

    道是如此,真是如此?未可知也。岑酒和蒲柳儿均知晓这个理。

    “皇帝要仙缘,彦乐说仙缘在我家,可我家自有族谱记载从未出过仙人,更是不知所谓仙缘为何物。我在父亲昔日好友的帮助下逃了出来,未闻见彦乐和皇帝得手了什么,我父亲母亲的死就像一滴水滴在北地的沙漠上——连个响儿都没有就蒸发了。后来我想,我家与彦乐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我们?大抵仙缘一事是真的!这仙缘要么是我未曾注意到的一个物件,要么就是我这个人!果真如此,彦乐和皇帝求到的是缘还是劫?且要走着瞧!”

    岑酒回头望向蒲柳儿,她的下颌线在月光下透出一股坚韧的力量感。“你一定可以的,我陪你。”岑酒说道。

    蒲柳儿低头朝岑酒绽放出明亮的笑容,那样张扬又自信。纵使她失去了很多,但并未削去她身上明亮的色彩,反而让那些色彩愈发浓厚靓丽。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岑酒终于挖到了墓门。她将周围的土都推出去,小心打开墓门后在门口跪地告罪道:“小子生存所逼不得已借用老爷们的财帛一二,今日立誓:一不贪财,仅取所需;二不滥用,仅为生存计;三有借有还,老爷们或可将未了之愿托梦与我,只要不伤天和人德,小子有生之年必竭尽所能为您达成心愿。”拜伏三遍后,岑酒才进入墓室。

    月光皎洁,但仅能照亮小半个墓室。岑酒半是摸索、半是眯着眼在昏暗的墓室中辨认,取了一些珠宝后便退了出来,而后将墓门周围尽量恢复原样。

    岑酒抱着一兜珠宝,笑着置于蒲柳儿面前,看的蒲柳儿连连惊叹。她眼尖的瞅见里头有个拇指大的玉质小酒壶,十分可爱,遂解下手上的细红绳,穿过酒壶的把手,俯身系在岑酒的颈间,笑道:“般配。”岑酒也低头笑:“希望老爷们莫要怪罪才是。”

    二人收拾了一番,便带着一兜珠宝下了山猫进城。次日一早,由年岁大些的蒲柳儿分别去城里不同的当铺换银钱。

    蒲柳儿这一去,直到天黑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