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真是个兰心蕙质的女子，我在宫中这二十几年，也算阅人无数，我还没见过一个强过她的，难怪先帝对她如斯宠爱。”

    可是没想到，连君章发自肺腑的称赞却彻底激怒了澧兰。

    “她蕙质兰心？”澧兰呸了一声，“她命好，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个普通农户之女，若不是被皇甫家抱来养着，又在五岁时被太后接进宫中养育，她哪来的机会去学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舞，还不是就跟那些普通的农户女子那般，小小年纪就要下地干活，穿着粗布衣衫，吃着粗食陋物，将来嫁一个蠢钝不堪的乡下人，孩子依然是受苦的命。”

    “是吗？”连君章淡淡一笑，“可我怎么觉得，如果皇甫姐姐真的一生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她会开心许多，至少以她的性子，她会子孙满堂，也能得个善终，而不是年纪轻轻就被逼自尽身亡。澧兰，你也在她身边伺候了几年，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她这一生，根本就没有真正快乐过吗？”

    澧兰陷入了沉默中，连君章也不再说话，室内突然一片死寂。

    过了半晌，澧兰才苦笑着说：“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快乐过，那我有吗？我也没有过啊。

    我是出生在一个落魄的皇甫氏家族，自幼父母就告知我，我是赵哀帝的后人，虽然我从来也没见过这个哀帝，可父母告诉我，如果不是林氏，我应该就是公主。

    我们皇甫氏的一切都是被林氏夺走的，我们要把属于自己的一切夺回来。

    从八岁起，父母就把我送入了宫中，做了个粗实的小丫鬟，因为没有背景后台，我从入宫的时候就过着被人欺辱的日子，粗活重活都归我，皇宫里稍稍有头有脸的侍女黄门都可以使唤我，我恨透了他们，可又不得不曲意逢迎，我知道，等到皇甫氏重新夺回天下的那天，我一定会让这些人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澧兰的声音低沉，可听在连君章的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可怕。

    连君章清楚地记得，当日皇甫氏把宇文曜逼出皇宫，掌控天下后，曾下过一道旨意，把曾在燕国皇宫做过侍女黄门的人全部送来大周皇宫，许多宫女出宫后已经嫁人生子，也被强逼着来到大周，否则就把她们的家人也一并押入大周。

    这道旨意让全天下的人不解。

    当初大周灭掉燕国时，燕国皇宫里的侍女黄门全部被遣散归家，没想到几年后居然又把他们召了回来。

    这批人全部被送入皇宫后，原本以为还要继续他们以前在燕国皇宫中的差事，并没有太多惊慌。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残酷不堪的日子。

    皇宫中最脏最累最苦的活全部都交给了他们，只要犯了一丁点错，便会被投入暴室，不出几日便成了一具尸体。

    而那些当年随同澧兰一道当差，又曾欺负过她的人，更是被狠狠地折磨，几乎没有一人能活过两个月。

    而这一切，大周的皇宫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不过，没有人为他们抱不平，在大周皇宫的侍女黄门看来，他们不过就是亡国奴，被使唤欺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又加上澧兰当时权势气焰高涨，更是变着法地讨好她，对这些人越发不给好脸色。

    那个时候，连君章也待在皇宫里，因为她的女儿替宇文曜挡了一灾，澧兰对她也极为痛恨，自然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可平心而论，她的日子比起那些燕国的黄门侍女还是要好过许多。

    后来，澧兰忙着跟伏夔夺权，也无暇顾及她，再加上这些年她在宫中也善待他人，总算积下了几分善缘，黄门侍女倒是不再为难她。

    再后来，扶罗偷偷潜入皇宫，在重重守卫中硬是把她救了出去，她便再也不知道那些黄门侍女的下场，想来也不会有好结果。

    原来，澧兰的恨种的这样深。

    “你也如愿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全都不得善终。”

    “是啊，我在燕国皇宫待了五年，也能常常接到父母那边传来的信，五年后，他们染病故去，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随王。

    没过多久，我就被调到了皇甫曼卿的宫中，依然是做我的粗使丫头，跟在别处不一样的是，许是受皇甫曼卿的性子影响，她宫中的黄门侍女倒是好说话，也不会随便欺侮人，我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

    我就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又过了三年，林有道下了命令，要皇甫曼卿去大周联姻。

    这个命令一出，宫中的黄门侍女都慌了，谁也不愿跟她到大周来，那些有点手段的侍女黄门都想法子逃脱了这个差事，只有那些没有脸面的侍女黄门不得不咬着牙跟来。

    我是有使命在身的，就在林有道下旨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命令，跟随她一起来大周。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随王居然命我喝下红花，绝了生育之能。”

    澧兰凄楚的声音不啻惊天炸雷，让连君章大吃一惊，“你，你说什么，你自己喝下了红花？”

    这些年来，她一直听太医说，澧兰体质极寒，似乎在年幼之时受过重创，所以她根本无法怀孕，她也没多想，毕竟不能怀孕的女子也不是她一人。

    这些年，她也被宇文翙临幸过册封过，可确实没有怀过孕。

    可她真的没想到，澧兰不能怀孕的背后，居然隐藏着如此惨痛的过往。

    “是啊，我自己喝下的，随王怕我跟来大周，一旦被大周的皇帝临幸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为自己的孩子打算，不再替皇甫氏效忠，所以一定要绝了这种后患。”

    澧兰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连君章浑身战栗不已，她真的怕了，这些玩弄朝政之人的心思是这等阴毒可怕，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澧兰见她的样子，不禁嘲讽说：“难为当日陛下借酒撒疯，硬是要临幸皇甫曼卿，她身子不适，无法侍寝，可陛下又不听，她只得把我推出去，那夜过后，。太后您可是冲天大怒，跑到长秋宫大闹，非要拿我问罪。你可知我根本就不屑与你等争宠，我所图的可不是当陛下的宠妃，我要的是这天下，我要有朝一日，天下重新姓皇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