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峰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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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一百四十三)

    这会子,他早已看见王六指领着一干人等进来了,那张胖脸上立马堆上了恰到好处的甜腻的笑容,从柜台后面吃力的站起身来,颤悠悠的颤晃着肚子上的肥肉,从柜台后边走了出来,一边用黏黏腻腻讨好的声音打招呼道:“王班头,辛苦了。”

    王六指也笑着看了他一眼道:“钱老板客气了,给这几位凶嫌安排两间下房,房钱他们自会结算。”

    钱老板笑了笑,正要答话。

    十人里一个精神的小伙子突然叫道:“王大叔,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怎么就是凶嫌呢?”

    一个白胡子老头赶忙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他,把他拉到了身后,向王六指作揖陪谢道:“王班头,小孩子不懂事,看我老头子面上,您老人家别和他一般见识。”说着又连连打躬作揖。

    “爷爷,你这是干什么?”小伙子脸涨得通红,要拉住白胡子老头,白胡子老头却根本不理他。

    王六指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钱老板,两人对了对眼神,相视而笑。

    王六指这才对那白胡子的老头子拱了拱手道:“王老头,你儿子死的早,你不容易啊……”

    那小伙子脸涨得更红了。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年少的女子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其他几个男女也同情的看着他。

    “是啊,王班头,你可怜我这孤老头子就这一根独苗……”王老头子说着竟把手抹着眼窝子,擦起眼泪来。

    “行了,王老头,王员外,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儿子在的时候,我们也都是老熟人了……他的儿子我能不看顾吗?你们先都跟钱老板去住下吧。”

    王老头也不再擦眼泪了,扯着孙子,随着众人一块跟着钱老板安排的店小二去了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其实就是一楼的一间空货栈隔开了,十个人被安排在十个小房间里,每两个房间之间都隔着一间房间,这么安排,说是为了防止串供,实际上是为了方便歇家诈取钱财。

    王老头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孙子王世腾被带到了隔着自己三间的屋子里,他虽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孙子离开自己,但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带走,而王世腾自己却并不在意。

    这王老头的儿子王冲霄原来是个秀才,小村子里能考取功名不容易,考上了的自然也就格外了不起,秀才的功名虽然没有多少特权,但在村子里也足够他横着走了。

    王老头本来在村子里薄有田产,李铁头没来村子的时候,他也曾充过几任粮长,那时候他勾结衙役上下其手也赚了不少家私,到了后来粮长完全成了赔钱的买卖,他就使了银子,把这差事推给了别人,之后他就在家里请了个老秀才给孩子做老师,培养自己的孩子考取功名,他做粮长那几年毕竟去过应天府,见过世面,知道现在的天下功名很要紧。

    他的儿子倒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竟给他考中了秀才,进了学。王老头本来还打算培养他考举人、考进士,可王冲霄此时已经成了年,心思杂乱,压根就静不下心来读书了,很快就和一些浮浪子弟打成了一片,他有功名在身,可以和县官分庭抗礼,又能提笔写状子,很快就成了一群浮浪子弟的头儿。而且也成了县城里歇家的讼师。

    因为那时候官府有规定,小民要到官府打官司必须要递状子,没有状子官府不予受理。而且状子上是要写明写状子的人的名姓的,普通人也不能写状子,所以,王冲霄那时候走在路上都是用鼻孔看人的。

    不仅如此,他写状子时,是收银子的,不只是受正常的润笔费,也受打官司的双方的贿赂,谁给的多,他在写状子的时候就偏向谁,就这样他也赚了不少昧心钱。

    他爹王老头起先还因为儿子不肯继续去考功名而生气,现在看到儿子大把的银子拿回家来,不由得眉花眼笑,把个儿子夸上了天。而他自己凭着儿子的威势,虽然儿子不曾考上举人、进士做官,竟拿起架子来,穿起衣冠做出员外的样子,乡下人见识浅,居然叫起他王员外来,而他自此之后别人只要不是叫他王员外便不答应了。

    可惜,坏事做多了,难免遭报应,俗语说得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王冲霄一次帮两家打官司写状子,自然也是帮给钱多的那家打赢了官司,却不想打败了官司的那家父子两个都是亡命之徒,官司输了也没什么指望了,当天晚上便把王冲霄家的房子点着了,结果两口子没跑掉都被烧死了。

    王世腾在王老头屋里,被见到火起的村民扑灭了火,没有被烧死。但王老头死了儿子、儿媳,家也被烧得七七八八,也就惨了起来。

    幸好薄田还在,之前积攒的一些造孽钱还没有被烧尽,倒也还能过活。他之前得过儿子考中秀才的好处,这时候也把王冲霄读过的书拿给孙子看,指望着有一天他也能进了学,考取功名,这会子儿子死了,他才想起了之前儿子的不是,因此对孙子管教的很严,把一些自己知道的圣贤故事讲给他听,不想让他重复他爹的老路,所以,王世腾倒被他教育的正直懂理。

    本想着过了年就给王世腾找个先生让他好好地把书读一读,却不想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王老头子的儿子之前做过讼师,刚做讼师的时候回家来有些事情都是跟他商量的,有些主意也都是他给出的,所以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

    今天,王世腾那话一说,他便知道要坏。小民一旦摊上了官司,到最后不管是输还是赢,基本上都是要剥一层皮的。

    打官司的上下使费不说,在歇家的住宿吃食都是银子,耽误的时间误的农时也是损失,一个殷实的中产之家,一次官司过后往往就成了赤贫。所以,不是万不得已,不共戴天的大仇,没有人会主动去打官司的。

    但像他们这次遇上的就只能算是无妄之灾了,王老头实指望能掏些银子早日脱了干系,却不想王世腾给他惹了这样的乱子,这时候被王六指和钱胖子盯上了,还能有好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