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十七)
李元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张葫芦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又问道:“这两个人是谁,你可知道,可能指认?”
李元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摇了摇头。
张葫芦彻底被李元搞糊涂了,王六指也是一头雾水。
张葫芦又问道:“那两人你可是不认识?”
李元慢慢摇了摇头。
“这样说来,这两个人是你的熟人?”
李元点了一下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你可是没有看清楚那两人的样貌?”
李元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张葫芦停下沉吟了起来,他感觉无法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也不能问出什么来。
为今之计,除了那两个和尚有重大嫌疑之外,江萍村的村民和近些日子里来江萍县的人都有嫌疑。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大,要一一排查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破案。
但除此之外也并无其他办法,就是这样,要能破案也还要保证若是外来的人作案,这外地来的嫌疑人此时没有离开,若是已经离开了,天大地大,恐怕这辈子这案子也是破不了的了。
王六指本打算让李元说出凶手,他也可向张葫芦求情放出无天和尚和融心和尚,却没想到李元虽没有确定作案的是和尚,但却也没有洗脱无天和尚和融心和尚两人的嫌疑,所以,王六指此时到无法开口了。
张葫芦低头合计了一番,抬起头来对王六指道,“你回去召集地保,明日把李铁头的紧邻都押到县里来,本县要亲自审问他们。”
王六指答应了一声,带着李元退出去了。
两人一出县衙,李元站在县衙门口辨了辨方向,又要向东走去。
王六指一把抓住了他,对他说道:“不要到处乱跑,我们这就赶回村里,让地保召集你家的紧邻。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县里来。”
李元摇了摇头,指着东边的方向,一个劲儿的想要挣脱王六指往那里走。
王六指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他往东边走去,看看他到底要去哪里,要干什么。好在从东边也可以出城,不过绕了些远儿罢了。
两人一路穿街走巷,李元不时地停下来辨别方向,他并不知晓县城的路径,似乎只是知道他所要去的地方在城东。
但江州县城虽然不大,但是一个不熟悉地形道路的人要在城东找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绝不容易。
所以到了城东之后,李元便如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转。
王六指跟着他转了一会儿,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拉住他问道:“元儿,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你知道吗?”
两人此时正走在一条小胡同中,李元停下来愣愣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王六指见他又来了个点头加摇头,心里不由得有些暴走的感觉,但还是耐住了性子猜测他的意思。
王六指毕竟社会经验丰富,略一思索便想到了,他可能是没来过他要去的地方,但是知道这地方在城东,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但是不知道具体的地点在哪儿。
可是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要把整个城东转一遍,今天就出不了城了。
但任王六指好说歹说,李元就是不肯跟他回去。
王六指想了想,只好对李元道:“元儿,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地方,我只问你一句,有危险吗?”
李元盯着他的脸,坚定地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我给你找个旅舍,你先住下,然后慢慢找,我得先回村里去,明天一早上我就回来了,你明天早上在旅舍里等我,好吗?”
李元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王六指对县城不用说十分熟悉了,县城里除了最近新开的,大多数旅舍的老板都是他的熟人。
他带着李元出了胡同,很快找到了一家旅舍。
但他没有发现在经过离这家旅舍不远的那座城隍庙的时候,李元脚步突然顿了一下,眼睛发亮的往那里看了一眼。
但李元没有停下脚步,似乎他本来也不打算让王六指知道他要去哪里,去见什么人。
旅舍的老板是个中年胖子,脸上常年带着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笑容,甜腻的像是一块加了过多奶油的蛋糕。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幅笑脸只是他的表象,他绝对是个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头得人,就说这家旅舍吧,原来的老板不过是欠了他五十两银子,他就利滚利,请了歇家的讼棍,买托了衙役,把这旅舍弄到了手。
当年他买托的衙役里就有王六指。
所以,看见王六指一进来,他脸上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笑容更加的甜腻了,这家旅舍已经被他经营成了歇家,自然也时常要和衙门打交道,王六指在衙役中也是极为在行的,所以,两人自然是常常打交道的。
这里顺便提一下歇家,歇家就是明清时期一些旅舍的称呼,这些旅舍不止提供住宿,也做各类中间代办服务,这些代办服务包括包揽各地到县城来交粮的粮长的住宿和粮食存放,因为有些粮长很少到县里,找不到县衙,不知道其中的关节,歇家会收取利益代他们交粮,还有为讼客提供服务,甚至包揽词讼从中取利等,很多从乡下来的干证嫌犯等,一到县里也先要住到歇家,歇家慢慢的就开始为他们提供服务,吸引了很多讼客也就是所谓状师的,歇家发展到后来几乎代理了整个明清社会基层政府的职责。
王六指之所以把李元带到这里,也是有考虑的。明天带来的嫌犯干证自然也要先带到歇家来,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弄点银子来。虽然这么做不地道,可是只要进了县衙,不扒层皮出的来吗?估计,这些人不但不会因为他把他们带来歇家而对他不满,反而会对他千恩万谢的,故事发生的那个时代正是明末乱世,乱世里本来礼崩乐坏,百姓们更是善恶难分,只顾眼前,哪里顾得长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