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月儿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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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门外顾老汉重重的咳嗽声将两人吓了一跳,见老汉掀起门帘进来,两人赶紧规规矩矩地站好。

    老汉对盼盼说要和家旺唠唠,把盼盼支开了。

    他拍拍炕沿,示意家旺坐下。

    自知犯错的家旺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坐下,等着老汉大发雷霆。

    可老汉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他声音缓和地对家旺说:“家旺,你知道我为啥一直不给她好脸色不?”

    “大伯,我不知道。”家旺老老实实的低声答道。

    老汉抽了口旱烟,在炕沿上磕了磕烟灰,接着说了下去……

    “是我对这孩子要求太高了。也怪难为这孩子的,我就这么一闺女,后半生就指望她了。我是多么希望这孩子是放哪儿哪儿中,搁哪儿哪儿行的好姑娘啊!要是她能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子,文文静静,知书达理的不好吗。这样就可以嫁个好人家,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是这样的娃在屏峰坝就不行,这里就这么十几户人家,跟与世隔绝似的,人得先活下去,才能有其他想法,我老头子的后半生还指望她咧。

    可……我对娃照顾不够哇,从她出生起,我这个做爹的就亏欠她的,这穷乡僻壤的,平日连个人都很少见,我心里都空落落的,更何况一孩子呀……好几回,她娘儿俩都哭着嚷着要离开这鬼地方,说这里太安生了,静的叫人害怕,就是有人见天给自己吵架也比这么磨磨唧唧的死这儿好。到了冬天,下了雪,。这里就更安生了。孩子安生怕了,所以你来了她高兴,你别怪她。”

    家旺鸡啄米似的点头,说:“大伯,我能理解……”。

    老汉不等他说完就摆摆手,接着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这孩子绝对没有坏心眼儿,那回,有只小雏鸟儿打树上掉下来,她把它养着,不栓绳子,不用笼子,小鸟毛长满了,任凭它飞走。她就这么个脾气,啥活都能干,啥话都敢说,是个直性子。别看我平时对她吹胡子瞪眼,可要是谁真敢对她怎么的,我还真敢拼了这把老骨头和他没完。”说着,老汉的语气坚定了起来。

    不知家旺哪里来的勇气,“扑通”一声跪倒了老汉面前,抬起头看着他对他说:“大伯,我是真心对盼盼好的,相处虽然才这几天,我越来越喜欢她,我真的想跟她好,求您成全我们吧。我愿意照顾您老一辈子,请您老相信我……”

    老汉将家旺扶起来让他坐下,告诉他,他自己也挺喜欢他的,要是真的有这份心意,就和父母商量了,过了秋再来提这事儿吧。

    就这样,家旺带着盼盼和她家人的深深牵挂,离开了屏峰坝……

    一想到这里,家旺的心里就在隐隐作痛,已经约莫是前半晌的十分了,早上的潮气已经退去,家旺手里捋着根柳条儿无所事事的玩弄着,他每每想到自己和盼盼的婚事总觉得欠盼盼一个婚礼,这个婚礼再普通也聊胜于无啊!父亲不是说了吗,大哥娶大嫂的时候,彩礼是两块布料,四斤红糖还有十斤挂面,而几年之后,自己和盼盼的结婚,四辆马车将盼盼和她的父母接回枫林渡吃了顿饭就算是典礼了。以后的日子如白开水般的平淡而又平静,想到这里,家旺又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对待盼盼,真是不该呀。

    如果说家旺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赶场子,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盼盼的话,那次的赶场子也让他付出了一些代价的。

    那次,家旺辞别了盼盼一家人,回到了家里才知道顺至二娃他们早就回村了。他们早已将家旺的情况告诉了家旺的父母,因此,两位老人对家旺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当家旺问及他们赶场子的战果时,得到的却是他们异口同声地骂声。

    “什么狗屁赶场子?”顺至骂骂咧咧地嚷开了:”我以后再也不干这档子事了!这一路提心吊胆的,干啥啥不顺,弄啥啥闹心,净倒霉了。在盼盼家那儿的林子里咱还见了点儿东西,弄了个仨瓜俩枣的,在田家堡换了点儿钱,可再往北就不行啦。你想采人家的东西弄俩钱儿,人家当地人也想啊,和当地人抢着干,断了人家的财路,这不是在掐人家的脖梗子吗?人家见了咱都吹胡子瞪眼的……”

    “后来咋样了?”家旺漫不经心地问。

    二娃刚想说什么,顺至抢着说道:“这人要是倒霉了,喝凉水都能噎着,自打和你分手后,我们的火柴湿了,我们就商量了一下,让二娃和狗剩去镇上买火柴,结果他们刚走,就有几个当地人将我打了一顿,把我们的东西给抢走了,这会儿我的膀子子还疼呢。”

    “你的意思是说,我家的板车被他们拉走了?”家旺很吃惊。

    “哎呀是呀,你家的板车,还有我们的铺盖,吃饭的家伙式儿,还有采的东西,都让他们给抢走了。俺们是要着饭回来的。”顺至抢着说:“尤其是我,这么大个人了,连东西都没守住,白挨了顿打。”

    “是呀,大白天的这些人就这么张狂,当时就该去派出所报案,可你不让啊。”狗剩翻了翻眼,很惋惜的说。

    “哎,兄弟,你这话我可不乐意听,跟我心里有鬼似的,咱们那时候不是在陌生地儿吗,怕人恩家报复咱们,就算是报了案,人家会不会向着咱们也不好说呀?你说是命要紧还是东西要紧?”顺至急了。

    狗剩还想说什么,被二娃和家旺制止了,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现在家旺再想起这件事来,也觉得怪怪的,到底哪里怪,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吧。”家旺望着天空,对自己说。

    这时候,家旺才注意到,原本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已经变得隐晦不堪,一团团的乌云,在大风的驱赶下,正狐假虎威的扑将过来,看这阵势,一副不称霸世界绝不摆休的样子,河边的柳树早被眼前的阵势吓得狂抖不止,很识趣的俯首称臣。一阵阵的大风肆无忌惮的狂笑着横冲直撞,地上原本很温顺的尘土树叶等小家伙们也趁机兴风作浪,跟随者狂风张牙舞爪地横冲直撞,一阵阵的腥臭气和污泥的腐臭味道争先灌进人们的鼻腔,虐待着世间的一切。

    一时间,天上乌云狂舞,空中飞沙横行,地上一片狼藉;在狂风的肆虐下,太阳早溜得不见了踪影,一阵风远去,大地面目全非,河边的芦苇还没来得及伸一下腰,又一阵狂风狞笑着扑过来了,这次更加的厉害,连大地似乎都在颤抖,世间万物不得不臣服,乖乖接受它的指示,连眼前文静的苇河水都不得不放下了身段,接受它们发号施令,任凭人家摆布……

    望着眼前的景象,家旺被吓到了:刚刚还是云淡风轻一派祥和的天堂,转瞬就成了天昏地暗见之色变的地狱,不是亲眼所见,连作家都不敢这么写的。

    “爹,你真在这儿呀。”是小东,他小跑着,找到了这里来了,小东的声音在狂风中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小东,你有事儿呀?”家旺扯着嗓子大喊道,看到儿子,家旺心里就有了些许慰藉,儿子就是他的希望。

    小东趴到家旺耳边,喊:“俺娘让俺来找你,让你别傻愣着啦,赶紧滚——回——去。”

    家旺并没有去接孩子的话茬儿,而是问小东:“孩子,你都上二年级了,长大了想干啥呀?”

    “学你,到大城市打工干活,挣好多好多的钱,让你和娘过上好日子。”小东嚷道。

    这时,家旺站起身来,抱住儿子的肩膀,很庄重的对她说;“傻小子,你要是这么想就错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差在了脖子的上面。”

    “脖子上面?脑袋?”小东不解的看着家旺。

    “对,在这个世界上,要是论力气,人没有大象的力气大;要是论灵巧,人没有猴子灵巧;要是论速度,人没有猎豹跑得快;可是人有一个长处就完胜了它们,那就是人聪明,有智慧。人的外表的差别很小,如果靠力气挣饭吃,能干几年呀?等到老了之后不再有力气了呢,只有靠智慧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懂吗?”

    “爹,别在这儿呆着啦,俺害怕。”小东扯着嗓子喊道。

    “好孩子,这就对了,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