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突然感觉有些想哭。

    他没有娘亲了，天知道他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多崩溃。

    他从镇上狂奔回来，一刻不停，却只看到了娘亲的冰冷的尸体和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妹妹。

    大脑空白，冲血，冲进屋子里，拿起一把菜刀，就往外跑，谁都拦不住。

    狂吼，咆哮。

    风瑟瑟的，像刀一样硬生生的刮在他的脸上，刮在他的心上。

    那一天，他哭了，他无力的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他没有这么狼狈过，没有这么悲痛过。

    哭到晕厥，最后被人抬回了家中。

    那一天，他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了一个男人，他是时候来担起这个家的责任，他要保护一切，让他的娘亲在黄泉路上走的安稳，他要给娘亲报仇。他只能做到这些了。

    他需要坚强。

    莫寒拍拍莫淮安的肩膀，柔声问道：“淮安，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莫淮安摇摇头，径直往前慢慢走去。

    莫寒撇开头，轻轻叹了口气，又笑着和莫淮安讲一些好玩好笑的事。

    拐角处，撞见了王梓。

    王梓一袭青衫布衣，脸上有些胡渣，看起来很是憔悴。

    看见淮安，怔愣，有些无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啊，是莫兄和淮安啊，淮安，你的伤怎么样了？”

    莫淮安看了看他，眼神不自觉的往下看。

    “无碍。”

    莫寒一头雾水：这两人都怎么了?

    恭敬行礼，俯身道：“王大哥，那日多谢了，多亏了你。”

    王梓急忙扶起莫寒，“没有没有，倒是我这腿脚不快，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才将官兵带来，让……”

    莫寒面部变了色，转瞬即逝。

    “淮安，对不起，没把苏姨带出去，也没能帮上你，我没有脸再见你了……”

    王梓低头急忙走开。

    莫淮安回头看了看王梓慌张离开的背影。

    官兵是王大哥喊来的……

    心头微微一颤，想起了那天师娘最后朝她微笑，对她无声吐字的一幕，头疼欲裂，双手抱头，靠着墙痛苦的蹲下，发出一阵阵的低吼。

    莫寒吓坏了，将莫淮安抱起来，拔腿就往回跑。

    莫淮安脸色发白，嘴唇微青，毫无血色。

    瞳眸紧闭，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

    莫寒手足无措，风一般的速度将吴大夫请了过来。

    吴大夫拿出银针，在火上烧了烧，精准的扎入莫淮安的穴位里。

    淮安慢慢恢复了平静，沉沉晕了过去，只是着眉头还在紧紧皱着，抚也抚不平。

    莫寒心疼极了，拿着温热的毛巾一遍遍的擦拭着她的脸，手。

    吴大夫重重的叹了口气，感慨万千。

    “这姑娘，心魔重啊！若是无法克服，走不出来，会丢了命的。”

    吴大夫拉上窗上的帘幕，又留下了一小包药。

    “这姑娘倒也身世悲惨，别看我平时不怎么与你们来往，可我知道的事情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少，她呀，太坚强了，过于坚强，这里会崩溃的，”

    吴大夫看着莫寒，指指自己的脑袋，摇摇头，“还是个小姑娘呢，怎么能承受这么多？这上天也太过不公平了。”

    莫寒送吴大夫出了门，回到屋子里，看着淮安的脸，觉得心中苦涩至极。

    晚上，莫青回到家中，打了一盆水，正准备擦擦身子，转身，看到莫寒幽灵一般靠在门边，一声不吭，眼神幽怨，把他吓得不轻。

    “怎么了？一副要死的样子。”

    莫青将水盆放在桌上，到架子上取来一条方巾。

    “爹……”

    莫寒欲言又止，面色阴沉。

    莫青见状，上前，经过莫寒身边，到院子角落里，拿了一坛酒。

    “来，今天咱爷俩喝一杯。”

    莫青斟满了酒，将碗递给莫寒。

    “来，干！”

    酒水入口下肚，涩涩的，火辣辣的，刺激着大脑，灼烧着胃。

    “好酒！”

    莫青吧唧吧唧嘴，眯起眼睛，回味无穷。

    “这坛酒我珍藏了好几年了，上好的女儿红！本来想你成婚的时候开开，不过今夜就先痛快痛快吧！”

    莫寒紧皱着眉头，半天不说话，最后，发出强烈的吐槽。

    “难喝死了……”

    莫青又倒了一碗，猛喝一口，抬头望天。

    “喝着喝着就习惯了，习惯以后就离不开了，酒辣还是甜，苦还是香，自己才知道。”

    今夜无云，天空干净，无暇，繁星点点，寒月皎洁。

    莫寒似懂非懂，看看莫青，看看碗里的酒，拿起来，视死如归似得，又猛的喝了一口，咽是咽下去了，眼圈却红了，随后流下泪来，滴在碗里。

    “啧啧啧，出息！”

    莫青一脸嫌弃，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对面不但没停，反而哭出声来。

    莫青慌了，“不行咱别喝了，来来来，把碗给我。”

    莫青伸手拿碗，那碗却被莫寒死死握在手里。

    “爹……”

    莫寒声音哽咽，“我好难受。”

    莫青顿住，一言不发，抓起酒坛，连灌三大碗。

    “别哭！你是个男人！”

    莫青出声呵斥，却起身替他轻轻擦拭。

    “别哭，你娘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爹，我好恨，好恨他们！”

    莫寒抱头，痛哭，挣扎。

    莫青就地而坐，干脆直接就着酒坛，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

    “我又何尝不是。”

    莫青靠在石桌边，脸上浮红，目光狠厉。

    “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拿碎尸万段！”

    莫青一拳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屋子后阴影里，莫淮安靠着墙，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莫淮安冷笑，望天，眼底尽是讽刺。

    上天就是喜欢跟她开玩笑，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莫淮安紧紧咬住嘴唇，牙缝间渗出红色

    第二日，天色刚有了亮光，公鸡还未打鸣。

    莫青打开房门，眼前一幕，吓得他睡意全无。

    房门外，莫淮安跪在地上，目光坚定，直勾勾的盯着莫青。

    “教我功夫。”

    “拒绝。”

    莫青果断拒绝，抬脚就往外走。

    莫淮安伸出胳膊拦住他，“你若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莫青不言语，径直跨过莫淮安出了房门，打水，洗脸，晨练。

    莫寒出了房门，看见此景，吓了一跳，随后怒气腾腾，上前质问莫青。

    “你干嘛虐待淮安！”

    “我没有。”

    莫青淡淡道。

    莫寒大步上前，轻声问道，“淮安怎么跪在这里？是不是老头欺负你了，咱先起来，别又伤了身子，师兄我去替你报仇！”

    淮安一动不动，只是直直的跪在那里，眼神坚定。

    “师父。”

    莫淮安朝顾青磕头，开口道：“求你了。”

    莫青脊柱一僵，没有回头，走出了大门。

    莫寒一头雾水，摸不清事情脉路。

    他无能为力，莫淮安的倔强他知道，想让她从地上起来怕是不可能了，莫青的脾气他也清楚，这两头倔驴撞在一起，莫寒表示：天要亡我！

    莫寒没有办法，干脆跪在莫淮安旁边，陪她一起。

    “你在做什么。”

    “陪你一起跪着。”

    “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快起来！”

    莫寒嘿嘿一笑，挠挠脑袋，“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不师兄我不舒服。”

    莫淮安微微湿了眼眶，将头转向一旁。

    见此，莫寒戏谑一笑，“呦！哭了？师兄知道自己很好很优秀，你可不要如此感动啊！”

    瞬间不觉得感动了……

    中午到了，莫寒有些受不了了，眼前有些花，身子有些晃，反观淮安，稳如山。

    “师兄，”

    莫淮安勾唇，“你虚了?”

    莫寒一听，不愿意了。

    这是男人的尊严！

    “谁说的！这是饿的！”

    莫寒摆正身子，极力反驳，“老子壮得很！”

    莫淮安不再说话，笑意慢慢淡去，浮在眼底的，是坚定与冰霜。

    她一定要让师父教她，她要学会厉害的武功，她要变得很强很强，她要为师娘报仇，她要保护她所爱的一切。

    她什么都不怕，她什么都能承受。

    家人是她的一切，是她要用生命守护的。

    临夜，莫青回来，看到一大一小身影直直的跪在他的门口，凝眉，无奈，叹气。

    “起来。”

    “除非师父答应我。”

    “听话。”

    “拒绝。”

    …………

    一言一语，莫寒表示听不懂，一脸茫然。

    “很苦的，你一个女孩子，受不了，而且也过了年龄了。”

    “不试试如何知道?”

    莫淮安突然笑起来，笑的张扬，满是自信。

    那一瞬，莫青犹豫了，他听说了淮安那一日的所作所为，他突然想看看莫淮安究竟有多少潜力。

    “起来吧。”

    莫青负手，走进屋里。

    莫淮安心尖一动，缓缓的站起来，腿直打颤，走不了路，眼前有些发黑，险些摔倒。

    莫寒见状，赶忙扶住，轻拍她的后背。

    “我没事。”

    莫淮安站直身子，向前走去，进屋，见顾青坐在桌旁。

    “坐。”

    莫青伸手示意他两人坐下。

    “我可以教你功夫。”

    莫寒一惊，“什，什么！淮安原来是要你教她功夫?！”

    莫青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这混小子啥都不知道就跟着人家跪那儿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