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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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老糊涂了

    “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五彩色,高六尺许。”

    杨瑞霖趴在她的床头,手指勾着她的碎发,表情眷恋,似乎在追忆什么。

    “小凤凰,你不记得我了吗?”

    ……

    睫毛颤抖,苹睁开眼,床头空空如也。

    她揉揉眼,坐起来,半边肩膀晾在外面。

    床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研究怎么梳妆的时候,小丫鬟听见屋里动静,战战兢兢地推门问安。

    “小姐,您的头发,不是这么梳的。”小丫鬟低眉顺眼的,模样乖巧,“丽儿、让丽儿帮您梳妆吧。”

    苹抚摸着木梳的纹理,瞥了一眼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丫鬟,态度有所缓和。

    “你叫‘丽儿’?”苹问道,她把梳子递向小丫鬟。

    “是。丽儿昨、昨天就陪小姐您来乐府了。”

    苹点点头,表示自己记得。

    丽儿是严淡人特意给苹安排的小丫鬟,昨儿个一整天陪着苹坐马车,在正厅里苹歇斯底里的时候,也是她走上前去搀扶的。

    “迟苹果,本殿下送你个小丫鬟吧。”当时的严淡人正在啃梨,咔嚓咔嚓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做个伴,你们女人都喜欢拉人进闺房闲聊来着。”

    话虽如此。

    闺中密友哪这么容易得来?

    苹端坐,微微打着瞌睡,小丫鬟勤勤恳恳地帮苹小姐收拾一头杂毛。

    乍一看,静谧悠然,一主一仆。相处融洽。

    小丫鬟的手指偶尔触及苹的耳尖,却是冰凉的。

    “你冷吗?”苹面无表情地问道。

    “不、不冷的。丽儿不冷。”镜中,苹小姐的眼神凉冷,小丫鬟觉得悚然。

    “你是结巴?”

    “不、丽儿、不是结巴。”小丫鬟磕磕巴巴地回话。

    “……嗯。”

    犹记昨日响午,刺目的烈阳下,被清水冲醒的苹浑身湿透地随下人去往为她置办的客房,小半个府邸的下人都有所耳闻。

    三小姐乐苹是个疯子。

    大公子与二公子自然也是知晓的。

    大公子是死去的前夫人何栀所生,生性淡泊,对此事毫不上心。每日关门苦读诗书,为的是参加科考。

    二公子乐彼面对墙壁盘坐,指甲刻墙皮:“你真的给我生了个妹妹?”

    房间里,站在背靠墙角的白秀温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算是吧。”

    平心而论,乐彼虽然不务正业且脑子缺根筋,但他不是傻。

    十六年前,白秀温带年幼无知的乐彼找上乐府,说乐彼是乐渠森的亲儿子。

    现在,白秀温带“乐苹”进乐府,说“乐苹”是乐渠森的亲女儿。

    而且乐渠森身为一国之师,竟然照单全收了。

    怎么看,乐渠森都是个便宜爹啊!

    乐彼额头冒汗:“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白秀温沉默不语。

    “我爹是不是我爹?”

    白秀温保持沉默。

    “乐苹是我爹的孩子吗?”乐彼连续发问。

    白秀温想说,不是,不是,不是!

    乐彼不是她生的,也不是乐渠森生的。

    乐苹是一群自称“光义会”的家伙强行塞给她的。

    白秀温不知道光义会想做什么,不知道火元神是什么,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哪里。

    “都是,”白秀温听见了自己的回答,为了自保、不敢讲实话的回答,“你和乐苹是龙凤胎。”

    “龙凤胎?”乐彼皱眉。

    “对。”

    “原来如此。”乐彼一脸恍然大悟、醉生梦死、百感交集、血浓于水……他信她个鬼。

    乐渠森长的人高马大,乐彼长的像只小鹌鹑。

    白秀温长的眉清目秀,乐彼长的像只小鹌鹑。

    这特么的让他怎么自我说服啊!

    乐彼继续用指甲刻墙皮。

    “娘今天,”白秀温准备离开了,“就是想来看看你,你爹不会把你关太久的。娘会努力让你早点结束面壁的。你也要,和乐苹好好相处。”

    嘱咐几句,白秀温走了。

    乐彼低头,指缝尽是白色墙皮。

    “你们不是我爹娘,谁是我爹娘……”

    *

    “丽儿姨。”

    “丽儿姨。”

    “哎,怎么了?”三十多岁的丽儿正做着针线。

    大公子勤俭,衣服鲜少穿几次便丢了浪费的。一般他的衣服破了洞,都是丽儿修补。

    来人悄声耳语道:“咱们府的三小姐,身旁有个小丫鬟,跟丽儿姨一个名!”

    “什么?”丽儿姨没听清。

    “三小姐的丫鬟也叫丽儿!”这回的声音大了点。

    丽儿姨笑了,针线穿梭利索:“害,咱们贱命,叫狗蛋铁蛋的重名多,丽儿也不稀奇。”

    “丽儿姨,三小姐可吓人了,跟水鬼似的,从湖里刚捞出来那样。”来人嘴碎,八卦的紧,“一只手血红,听说是自己咬的。”

    “净瞎说。”

    丽儿姨仍是笑。

    “当年夫人嫁人,在花园里摘了朵月季,手指头破了,叫有心人瞧了,硬是说乐家要没落了,乐家夫人都要做针线活养家糊口,指头被针刺破了……哪里用夫人这些杂事呀,你们阿,净瞎说,瞎传。”

    她笑着笑着,神情有些悲凉。

    “三小姐的手,找大夫看了吗?”丽儿姨突然问道。

    “没呢,老爷看起来挺讨厌三小姐的,也就没人去叫。不过我瞅着,那小丫鬟屁颠屁颠地拿了布和药去了客房,该是治好了。”

    丽儿姨点点头,道:“那就好。”

    当年,主子何栀嫁入乐家,旁人看着恭敬,实则没一个关心冷暖的。那时年轻的丽儿,忙前忙后,主子的手破了,只有她仔细的不得了,仿佛是什么大病。

    幸好,这三小姐也有个丽儿,不然她一个女孩儿,在人情薄凉的乐府要怎么活呀。

    “三小姐住哪?”丽儿姨又问道。

    “客房。”

    “客房?她是小姐。”

    来人神神秘秘地朝丽儿姨使了个眼色: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丽儿姨了然。

    白秀温。

    三小姐是白秀温的孩子。

    狐狸精白秀温和她的狐狸崽子,都是来乐府吸血的。

    主子何栀就是被皇宫里的人,乐府里的人,白秀温这个人,害死的。

    细针扎破指腹,一如当年的何栀手握月季,丽儿姨怔怔地看着血点扩大。

    “哎呀呀,丽儿姨,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碍事。”丽儿姨笑道,“是我老了,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