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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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舵主

    察觉严淡人起身走向屋外,小侍女嘴唇颤抖着,抱一件绣了金丝的白色外衣,问道:“殿下,您的衣服?”

    听见小侍女隐含恐惧的声音,严淡人侧目看看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开口,却是对着迟苹果说的:“本殿下,觉得冷了。”

    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杨瑞霖,杨瑞霖倒是面色冷淡没有任何反应,严淡人朝迟苹果招招手。

    迟苹果领会了什么,她走到小侍女身旁,伸手示意小侍女把衣服递过来。

    小侍女怔怔地看着二皇子殿下裸露的双脚,怀里是他质感细腻的外衣,白的不染凡尘。

    “二殿下,奴婢……”

    迟苹果从小侍女怀里拿过衣服,小侍女说了半天“奴婢”,终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严淡人踩上鞋子,吊儿郎当地走出去:“围这里做什么?散了,都散了!你,还不走……”

    举着长枪的侍卫们听了二皇子殿下一如既往的闲散语气,确定他四肢健全且没有被人占便宜后,默默地退下,只是在不远处巡视。

    “左右,哪去了?”

    严淡人口中的“左右”从屋顶跳下来,脚底擦滑险些啃雪。

    勉强稳住,左右拍拍身上的雪,行了一礼,道:“殿下。”

    “来的正、正好,”由于迟苹果还在等小侍女把衣服给自己,严淡人已经动的打哆嗦了,吸了洗鼻涕,他正色,“给你介绍,我新招的侍、侍女。”

    迟苹果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出场了,于是走近了,站好,并没有其他动作。

    她不懂规矩。

    哥哥从未教过她该怎么面对皇子。

    穿的相当单薄却十分好看的严淡人继续哆嗦:“衣、衣服。”

    迟苹果把衣服递给严淡人,严淡人本来是伸开胳膊,习惯性地等别人给他穿,但看看木呆呆的迟苹果和大眼瞪小眼的杨瑞霖李染生,便也懒得与她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了。

    左右用白布蒙着口鼻,一双细长的眼睛打量迟苹果。

    左右记得迟苹果,那个放火烧屋的本事非常低劣的火元神刺客,不过她的资质倒是不错。

    为了表达友好,左右朝迟苹果扔了一个雪球,砸在肩膀上,迟苹果一动不动。

    冷风中瑟瑟发抖的严淡人:???

    二皇子殿下冻的妆都要掉了,他思考片刻,走进离他最近的屋子,进去以后关上门。

    屋里是几个抠脚大汉。

    气味有些特别。

    抠脚大汉们停止抠脚,猛地意识到眼前冻成冰棍的人是谁,慌乱地站起来喊道:“殿下!”

    严淡人全然不在意属下的脏臭,坐在床上,宣布接下来的命令。

    面对文臣,严淡人偏阴柔,话说三分,七分意思全靠文臣心惊胆战地揣摩。遇到武将,严淡人会选择粗糙一些,不为别的,只求人心。

    二皇子殿下原本的住屋里,炭火熄灭,左使大人李染生抬头,用非常轻,轻到唯有他们师徒二人可以听见道:“师父。”

    杨瑞霖转过身,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李染生,径直走向迟苹果。

    昔日被称作“您”都要紧张的徒弟,现在已经学会怎么坑师父了。

    用独特的方式认识了迟苹果,脖颈长布飘荡的左右示意小侍女跟他来。

    小侍女在失去照顾二皇子殿下起居的同时,也失去了对严淡人的大半幻想。她焉了吧唧地跟右使大人左右走远,连去哪里都没有注意。

    严淡人走了,左右和小侍女走了,原地只剩下杨瑞霖与迟苹果。

    “苹果,”杨瑞霖脸上挂着千年不变的微笑,此刻满是关切,“有没有吓到?”

    迟苹果摇摇头。

    相比北德镇泡药罐、前些日子亲手杀人,今天的经历还不至于让她做噩梦。

    “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杨瑞霖往掌心哈了口热气,迟苹果见了,伸手握住他的双手。

    炙热的温度由双手传递,杨瑞霖笑出声,却什么都不说。

    “对了,哥哥他是不是……”迟苹果正要转头,被杨瑞霖捧脸,动作卡顿。

    “苹果,你哥哥现在在思考一些问题,暂时不要打扰他。”杨瑞霖顺势摸摸迟苹果的小脸。

    抚摸脸颊的手冰凉,迟苹果懵,问道:“哥哥,怎么了?”

    笑眯眯的杨瑞霖告诉迟苹果,李染生正在想事情,想好了,再去找他。

    迟苹果不明白,杨瑞霖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顺带温柔地说了一句:“等会儿再说。”

    话音刚落,一个貌似是管事的人便走过来,为杨瑞霖和迟苹果安排住处,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要注意的事情。

    杨瑞霖一一地应下,偶尔问几件不太明白的事情。

    迟苹果一边走一边听,最后发现,她独自享有一间屋子。少女略微不适应,尤其是在并不是很安全的新环境里。

    整件事情以一种过于平和的方式结束了。

    太平和,以至于像场儿戏。

    李染生看着师父捧起妹妹的脸,心脏抽疼。

    可他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不漂亮,暗自骂道:“活该。”

    墙壁的冰霜没有融化,反而变得坚硬。左使大人李染生站在门口,四肢冻僵。

    他看着师父与妹妹渐行渐远,直到士兵来寻他,说是二皇子殿下找他议事。

    表面上,这支队伍是严淡人从洛阳启程,一路召集来的,事实上,一半都是光义会多年来积攒的人力,一些有问题的,都被严淡人的手下给支开了。

    进入充斥着抠脚大汉们臭哄哄的屋子,严淡人坐在床上,其他人跪在铺了一层勉为其难也可称为地毯的地上。

    “李染生,以后你是光义会的舵主。”

    严淡人已经套上了足袋,白色绣金外衣披在肩上,细腻的堪比闺阁小姐的脖颈肌肤被白衣衬得显白。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足以让李染生难以接受。

    舵主。

    他李染生不图这个。

    或者说,他现在不图这个。

    李染生乐意自己圆滑世故,处事严谨,最后理所当然地成为舵主,而不是现在这样,好像特意把自己妹妹交给主子,狗腿子一般换来舵主,换来权力。

    但是,事已至此。

    李染生跪下来,态度恭敬地感谢二皇子殿下的栽培。

    严淡人笑笑。

    同样跪地的几人瞧瞧李染生身板弱小,又像是读书人那般文绉绉地讲究礼节,心中多有不屑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