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江向南便注意到一件怪事。

    监、刑、缚，令签的这三种力量都是以文字尘埃的形式出现，钱龟卧用斩字时他却没有看到文字尘埃。

    雷霆是直接出现的。

    起初他以为是速度太快，正所谓电光火石，来不及观察便已化作雷霆。

    到他用的时候，江向南发现真的就是雷霆，没有中间转化的过程。

    电光从令签中喷涌，他都来不及反应，毁灭之力已经落在甲板上。被海浪打湿的甲板瞬间干燥，下一秒便腾起火焰。

    水手们嗷嗷叫着扑上来灭火，火灭了，十厘米厚的甲板已被烧穿，留下磨盘大的窟窿。

    船名斩风，是五等战船的第三等。

    斩风伯爵是黑脸的中年人，此时脸更黑，但是钱龟卧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

    钱龟卧没有爵位，可身份地位不一般，执掌四字令签，他的话便代表箴言公爵许慕云。

    水手取来木屑，一位君子蹲在甲板上以天地心的塑形之力修补。

    修补比创造简单，但破坏更简单。

    第二道雷霆，江向南还是没控制住，这次似乎好一点，雷霆落在甲板之外。

    斩风伯爵猛然扑过去，探头往下看，目眦欲裂，船舷被烧出个窟窿，风大浪高，正往船舱里灌水。

    江向南很不好意思，正准备用“缚”字将自己吊下去，修补船舷，被钱龟卧制止。

    “劳烦斩风伯爵了。”

    “你继续。”

    黑不溜秋的手指几乎戳在脑门上，江向南自觉压力很大。

    斩风伯爵的压力更大，木头还好说，万一落在船帆上，更易燃，而且不容易扑灭，等水手拎着水爬上去，船帆怕是已经烧成灰了，还可能将桅杆都烧着。

    压力也是进步的动力。

    从第三次开始，毁灭的雷霆便再没有落到船上。

    由于斩风伯爵坚决要落帆，等夜里江向南睡了再启航，他们到第二天才抵达珠船出事前捕捞的海域。

    “第二天了。”

    江向南伸懒腰。

    “对你来说是第一天，还剩二十九天。”

    钱龟卧凝视蔚蓝的海水，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可以看到海底，然而不可能，他眉头紧锁。

    难怪他昨天那么痛快，敢情时间都算在我身上了。江向南也不争辩，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换上紧身的衣服，以“缚”字吊挂，落到鲨鱼身上，抓住“车夫”，感受孱弱生命传来的驯服和畏惧情绪，轻轻抚摸，鲨鱼沉向海底。

    黑暗再一次吞噬江向南。

    没吞下。

    夜明珠得光芒被铜罩聚成笔直的光柱，如利剑刺破黑暗。

    扫视一周，光芒便暗了下去。持续使用也意味着持续消耗天地心的力量，而且在黑暗的海底太过显眼，容易招惹来捕食者。

    ……

    光芒刺破黑暗，扫视一周，迅速暗淡下去。

    江向南手握“车夫”，骑着鲨鱼，沿竹笼器物留下的痕迹继续往前寻找。

    鲨鱼忽然有些躁动不安，他谨慎的没有发出光亮，低伏身体贴在鲨鱼背上，驱使鲨鱼游向令其躁动的地方。

    速度很慢，尽量不发出声音。

    没多久江向南也察觉到异常，咒印又一次蠢蠢欲动，将要从身体里钻出来。

    那股神秘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被触动。

    五彩宝石。

    鲨鱼躁动应该是闻到了血腥味，宝石的五彩光华能令人全身融化。

    “车夫”已将鲨鱼驯化，可海水中浓郁的血腥味，以及血腥之中不同于以往的味道，令其非常不安。它仍然服从江向南的命令，但时不时就会出点岔子，必须时刻分心约束它。

    蛰伏在原地不动。

    神秘又危险的宝石就在前方，鳋鱼信徒也在吗？

    木雕手中垂落的绳索从鲨鱼身上收回，重获自由，立刻回归本心，玩命的从这片弥漫着古怪血腥味的海域逃走。

    动静很大。

    只有鲨鱼的动静。

    似乎没有人？

    仗着自己是个死人，江向南摸索竹笼器物留下的痕迹往前去。他很小心的没有用夜明珠，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绮丽的光芒如梦似幻，美不胜收，若不是知道它的真实面目，还以为是什么海底的奇景。

    如云霞缭绕在山巅，飘荡着，变幻着，没有一刻是相同的。霞光中的身影仿佛仙人，披着各色光芒，然而或是面目狰狞扭曲，或是麻木不仁，将此处的美景完全破坏，强烈的反差带来阴森感。

    变幻的光线中，江向南发现安静躺在海底的竹笼器物，竹笼已经破损，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有大片黑迹，向上漂浮，被沉重的渔网坠住，左摇右晃。

    渔网中，脸盆大小的老蚌都已死去，两扇厚重的外壳张开，不见蚌肉，珍珠点缀在梦幻的光线之中。

    海水温热，越往前去温度越高，虚幻的身影似乎是受不了高温，发出无声的喊叫。

    虚影围绕江向南，又似在哭泣、乞求。

    走入这片诡异的光芒之中，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一道锐利的气息出现，迅疾洞穿江向南的身体，没有流血，尸体在冰冷的海水中呆了太长时间，血液早已经凝固。

    这种感觉江向南太熟悉了。

    狗东西，你是真能忍啊！

    他已不是之前的他，不再是只能被动挨打，令签上的“斩”字微微发亮，一道雷霆瞬息间斩破绮丽梦幻的光芒，在海底点燃一条转瞬即逝的火链。

    火链末端燃烧的更久，海水沸腾带来体积千百倍的膨胀，剧烈的爆炸横扫，轰隆隆比雷霆更震撼，泥沙卷起，光芒被遮掩，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江向南未能准确判断袭击者的位置，只是个大概方向，加上控制“斩”字不够精准，所以他也无法判断究竟有没有击中对手。

    泥沙浮起又落下，在变幻的光线中，更加具有迷惑性，似乎周围每一处都藏着人。

    连续几道雷霆飞出，要么落空，要么击中披着霞光的虚影，反而卷起更多泥沙，更是看不清楚。

    江向南谨慎出手。

    “刑”字化作无数尘埃，比泥沙更细小，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有动静。

    斩！

    连续三道雷霆朝着同一方向飞出，方位不清，控制不准，就用数量来弥补。

    雷霆的毁灭之力霸道狂暴，死亡的力量烘托出生命的气息，转瞬即逝。

    泥沙漂浮形成的浑水中，一具烧焦的尸体漂浮，鱼鳍被强大的外力撕裂，裸露出血肉，此刻已是完全焦黑。

    “刑”字只疼不伤。

    显然鱼鳍的破损不是“刑”字造成的，也不像是雷霆引发的爆炸所致。

    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