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航海日志
六书,造字四法象形、会意、指事、形声,用字二法转注、假借。
如今已不需要造字,四法变成识字的方法,二法仍然是用字,但学的人不多,即使在史官当中敢自称精通的也寥寥无几。
世上总有新的事物,文字已有的含义难以表达,必须采用假借、转注之法,将原有的含义引申,造出新词。
造词不比造字简单,信达雅,不能违背字的原意,且有心领神会之妙,无需长篇累牍的解释,还要选字得体,整体风格一致,不显冲突。
掌握用字二法很难,精通更难。
在史书中以信达雅描述出新生事物,能做到这一点的史官寥寥无几。
地方主官以官印和地方志震慑君子,治理一方,二者缺一不可。如果出现地方志无法记录的事物,意味着主官的治理能力被削弱,王权也就被削弱。
所以王权一直抵触和压制新生的事物。
巨大的金属管被固定在桅杆上的器械吊起,竖立,小心翼翼放入拆除的甲板,整艘船五层完整的甲板都被拆出一个巨大的洞口。
当金属管安装完毕,船底对应位置也会拆除,金属管将直接与海水接触。
箴言号停在岸边,浪小,但是海风不小,卷起飞沫落在金属管上,一种玄妙的力量扩张,海水愈发的欢快起来,围绕着箴言号,像许多海豚在嬉戏。
这股力量并非完全温和的。
金属管刚刚接触到第二层甲板,海浪陡然变得暴躁,巨大的箴言号左摇右晃,幅度之大,让许多习惯于海上生活的工匠都稳不住,直接被甩飞出去。
箴言号吃水深,所谓的停在岸边,其实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
工匠只是落在水中,然而箴言号摇晃越来越厉害,似乎随时会倾覆,将落水的工匠碾压、砸死。
海浪平息,快得令人难以置信。如同镜面,呼啸的海风刮过也不起半点涟漪。
像是厚重的泥土。
许慕云站在后甲板,除一张俏脸露出,整个身体笼罩在大红的斗篷里。
风平浪静,战船也不再摇晃,这一切对她毫无影响。只是看到坠落的金属管、大面积破碎的甲板以及带有裂痕的桅杆,有些无奈。
“哗啦啦”
是书页翻动的声音,海风再大却也掩盖不住,数不尽的文字尘埃自舱内流出,覆盖甲板、桅杆。
如潮水的文字尘埃拱起,破碎,船上忽然多出上百名工匠,他们都是曾出现在箴言号上的最顶尖的工匠,时间跨度长达上千年。
这些是文字工匠,航海日志最基本的能力之一。
船身出现一道虚影,大部分和船体重合,看不出来。也有小部分,比如破碎的甲板,因为裂痕而出现肉眼不可察觉歪斜的桅杆,虚影就像是幻觉,让人误以为船体完好无损。
这是箴言号的图纸,同样是航海日志的基本能力。
文字工匠将破碎的甲板拆除更换,歪斜的桅杆扶正,但他们无法修复桅杆的裂痕,好在有君子,天地心化出透明火焰,撒上些木屑,塑形之力便令桅杆“自愈”。
文字尘埃在船舷外侧拱起,破碎后化作海豚和巨大的章鱼,文字章鱼触手卷起海面上的工匠送上船,文字海豚则钻入海水中,寻找昏迷沉没的工匠。
这是航海日志的演兵之力,寻常战船上是没有的。
史书的威力非常强大,欲灭国先灭史。
航海日志便是一艘战船的史书。
然而史书也有巨大的缺陷,消耗太大,将人比作小水桶,史书的消耗就是一条大江,绝非一日之力能够驾驭。
唯有以礼塑造的器物,聚集众人之力,将力量存储于器物之中。
地方主官有官印,君王有玉玺,不句国五位公爵拥有不句战船。
旁人看到目瞪口呆,叹为观止,丁梦安却很平静,作为史官,而且是非常出众的史官,类似的场景她见过太多。
一地有史书,一船有史书,一人也可有史书。
它的名字叫日记!
丁梦安的皮肤仿佛水面惊起波澜,那是文字尘埃,波澜扩散到身体的每一处,甚至是每一根发丝。
……
没有养过狗的人永远体会不到狗子欢喜雀跃朝自己奔过来的感觉。
太惊悚了!
小福子欢快的呜呜叫着,嘴里还叼着根绳索,围着江向南转,黑溜溜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在它后面是丁梦安、赵庆、梅雨诗和鲁先阁四人。
丁梦安似笑非笑,“这便是你的才能?”
江向南先是迷茫,然后惊喜,“你们认识我哥哥,我的孪生兄弟?”
丁梦安笑而不语,我看你继续编,才能不错嘛。
赵庆的体型和钱龟卧相似,只是一个白胖一个黑壮。浑身肥肉剧烈摇晃,对方已来到江向南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凶神恶煞,“少跟我装蒜,还钱!”
“就一两银子还想赖账,是不是人?”
从腰间扁鼓内侧摸出账本,每一页都是欠债,每一页都没还上,自己现在还在不断往外掏钱,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呜呜”
小福子的叫喊声提醒了他,赵庆连忙取出笔,舔了舔,翻开账本添上“江向南赊欠五两,狗食”,摸出印泥,不等江向南开口,直接将他的手印按上去。
这笔钱终于有人认账。
把账本往前翻。
“江向南赊欠一两”
鲜红的手印此刻微微发亮。
“我用的印泥也是器物,叫做留名,出自丹青坊,谁欠了钱都别想抵赖。”
十八坊不是真正的坊市,不出售器物,它们是传承,当做学校更恰当些。
为学得塑造器物“留名”的方法,赵庆可是付出不小的代价,但他认为值得,你看,现在就揪出个欠债不还的。
斯文千古之不坠也,注玄尚白,其功孰与京哉?五章遥降,朱临黑而大号彰。万卷横披,墨得朱而天章焕。
朱与墨的传承在丹青坊内最多也最高深,“留名”只是其中之一。
“五两银子,差不多是五千块钱,一个多月而已,吃的比我还好。”江向南探头瞧了一眼,暗暗嘀咕。
梅雨诗将小福子抱起来,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线,“自从你装死逃走之后,它每天都闷闷不乐,茶不思饭不想。”
“茶不思饭不想还吃掉五两银子?”
江向南脱口而出,这要是胃口好,至少也要十两,可是寻常人家一年的收入。
鲁先阁负手围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盯着他腰腹部位,似乎想扒开衣服看一看,“怪你把它的嘴养刁了,天天都要啃肉骨头,五两银子都算是少的。”
“你真的是江向南,会不会死的是你,你是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