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之路前传:黄金之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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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1:SkySong Has fallen(天音乱坠)

    “夜色静默,你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突发奇想,掏出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看看能否接通?结果你等来的是盲音,这就是你永远无法与另一个自己建立返金线的原因。”

    不久之前,那时还不熟络的欧罗拉背靠着瓮门,一边抽着Weed一边抬着丹凤眼扫视着我,口中带出不屑口吻,似笑非笑解释着心电接驳的原理。在她看来,身为半妖连自己的秘密都不知道,还要咨询她来解惑,简直就是天大笑话。

    那这一组返金线又是怎么被激振到我脑海的?小苍兰究竟通过何种途径找到了方式?此刻已进抵密音预热的极限,我顾不上去研究这道谜面,便迅速接通心路倾听。

    “没时间解释了!所谓的音鼓刺破,你就是天音炮的本身!”讯息还未道明,就被一股蛮横的外力给掐断了,耳边随着阵阵细碎金属扭断的脆响,重新归于沉寂。与此同时,石道前端被频闪的红光映亮,那些嘈杂的嘶吼乱战声已由瓮房逐渐逼近圆瓮小屋。

    种种迹象表明,陷入苦战中的五人,也在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集思广益,不知通过什么韬略,硬是从伊格纳条斯心底挖掘出雷音瓮的最终秘密,并拼死传递给了我。散发密音,汇聚成致命声震,肯定是超乎想象的简单,而这点恰恰是劣畜无法掌控的!

    博尔顿闻见厮杀声越来越近,已预感到横皇打算拼老命了。他快步上前,使足全力一记跳踢,将我推飞出去。双腿一沾水银线,我整个人悬浮起来,手脚根本来不及去按软石台面,就被那组关键的虹吸通管吸到中央。水斗怪屋随之剧烈颤抖,各种碎石渣和花岗岩块如暴雨般坠下,砸得小屁孩连奔带跑,还是难逃被它们掩埋。猛然间,打大屋四角传来长长戈音,整间瓮房像个魔方般开始旋转,再次颠倒过来。当我睁开惶恐丽眼,发现自己所处的角度变了,人体不再是竖立在活水银池正中,而是倾斜地杠在瓮房正中央!

    小屁孩拨开层层叠叠的砾土,吃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他抱着脑袋,狂笑起来:“我的老天,咱们竟然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密音的本身根本不是靠獠吼散发出去,而在于你,你就是那管炮膛!原来,这就是后进代词不朽的真实含义,字块的真髓便是权柄者啊!”

    在我的四周,各组斜面水斗全都被点亮,狂乱地闪烁着红光,并连成一片。密音开始聚拢在身子各处,就像有把无形的撬杆,令我张大了嘴,疯妇般阴笑穿透喉咙,刺破肺腑,顿时充斥进体内各条血管各组神经元之中。我感到阵阵黑云压顶,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双眼被这股如鲜血般惨红光芒所笼罩,整颗人头即将被撕裂!耳旁都是各种马蹄的奔腾,夹杂着含糊不清的人语。它们有些是博尔顿的高呼,有些是露娜的惨叫,还有些是小苍兰的呢喃。此情此景,与字块图案相差无二,我便代表了它的本身!

    其实仔细想想,触发密音席卷雷音瓮的操作,本就不该如此复杂,它显而易见是遵循本能一蹶而就的,就算真正躺进缅床,铁棺也无法将困难的数字排列完全昭示你。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将所有人都逼上了极限,包括伊格纳条斯本身。

    恰在此时,脑海中那张环形建筑的图形再度颤动,虽远隔冗长三角石窟,但第五座大瓮房正在起着难以想象的变化。那张被我甩玻璃泡瘫痪的缅床,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原位,并开始正常复盘回来。正是这东西,促成了我成了天音炮本身,加以那段充满失憾被遗漏的记忆,不停刺激着返金线将我唤醒,要我顿悟。身为什么屁用都没有的劣质电池,自身就是这个神秘之境的防御体系,也是将所有入侵的害虫驱除干净之利器!

    虽无法控制自己,但残留的意识依旧还在,躯体的反抗以及慌乱至极的气息,都在竭力违背着缅床赋予的使命。我绝不想成为无法挽救的半妖,它已经毁了小苍兰,令其成为徘徊阴蜮难以返天的怪物,若连我也一同被掏空,她能回到正常社会的基源便不复存在了。

    望着她欲言又止,多次想要喝止冒险,我能感受到深藏心底的那份爱。正像我无法斩杀自己,她也同样难以舍弃另一个她。范胖推我齰舌,她仅靠肉末便殖生出整条舌头,并恢复开口的奇迹,曾一度让我满心狂喜。按照这个办法,我岂不是能令她丢失的器官复原?用自己血肉再塑一具完整人形?半妖的世界,何其美妙?可以让任何不可能皆成为可能。

    我感觉自冗长走穴背后,有数道阴气直扑而来。它快若闪电,根本避尤不及,眨眼间便撕开了我的前额。一爬进腔子,它便像个锋锐钻头,将整颗脑袋搅得天翻地覆。

    阴气在腔内以极高频率不断切割,额头的空洞被撕裂得越来越大,我简直成了濒死前的范胖,整颗脑袋分崩离析,痛得绷紧双目,泪珠不间歇地流淌下来。这便是半妖之痛。短短的数秒,令我无数次跌落炼狱,直至有一桶冰水般清澈的细流被注入缺口,我才慢慢恢复了意识,即便想要跃下,身子也不受支配,只是兀自浮在了半空之中。

    “该死,太该死了,万渊鬼!”博尔顿吓得脸色煞白,竟手忙脚乱地想要逃出水斗怪屋,窜进乱战之境。见我脱离虹吸通管正向他飘来,显得又气又急,不停抓起地上的石渣朝我抛投,连声叫骂道:“走开,你这污秽至极的恶之花,别再靠近我,想杀就给我一个痛快!”

    “你在说什么?我干嘛要杀你?你那张圆脸我还没捏够哪。”我根本不知他在畏惧什么,只是略略俯下身,示意他不必害怕。想我妖中丽蝶,怎会是什么污秽之鬼。

    “诶?你能分辨出我声音?读懂我说话?这么说你是属于咱们这一边的?真是吓得我心脏骤停!”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便伸手探了一把,见我毫无敌意,立马躲到身后瑟瑟发抖,自言自语道:“简直是莫名其妙,这到底是什么缅床?改造权柄者的破机器,说穿了就是造就至高恶鬼,这种怪躯不吞了老吕库古脑袋就算上上大吉了。”

    见我正满脸困惑地凝视着他,博尔顿一阵后怕,他咽了口唾沫,冲着我大喊:“你得快啊,他们转换战场了,现在人全挤到前面那座大屋里,正打得不可开交。再不动手你的拉拉也好、另一个自己也好,就全折了。记得把破石门锁上,别让伊格纳条斯有机可趁!”

    “老实说继巨大猝痛后,我仍不了解自己这具躯体,现在的我是不是变得特别可怕?”

    “是美得令人绝望,美得令人恨不能投水自尽也想要逃得远远,满意了?你已被开了天窍,无需刻意去了解自己,就将自己想成是台移动火炮就行了!记住,万渊鬼的敌人是横皇,你心心念着将他粉碎,其余什么都不用想。”随着手指挥舞,所有瓮门全部侧开,我如脱弦之箭飞扑出去,小屁孩的狂叫逐渐远去,留在我脑海的满是疑惑。

    正如他所形容的,与横皇鏖战的人群已转移了战场,心头那张雷音瓮图形豁然开朗,五个人的气息能再次被触摸。不过,他们呈现三三两两的分布,有些依然逗留在原地,有些正在眼前几百米外撕斗,还有一个气息,竟然窜回到第一间瓮房内。我难以分辨她们究竟谁是谁,只得加快浮游的速度,转瞬间来到了圆瓮小屋前。

    眼下正与黑浑尸斗得难分难解的,是之前无端消失的酒吧女招待和正直者,俩人已经力竭,浑身破衣烂衫,俨然成了血人。圣维塔莱仗着身高马大体内积存脂肪尚有余力,可提灯丧妇却瘫倒在地。拿木刺扎入双眼,能保持战力不过就十分钟,可这通昏天黑地的拖延战早已跨越极限,导致黑寡妇满脸血污,眼仁被陷在框外转不回来,继绝对癫狂后陷入绝对虚弱。

    而希娜一面要与横皇周旋,一面还要防范露娜被擒下,早已是章法大乱,手足无措。浮现在脸上的绝望,远远超过了在山根石道内血战嗥突者那幕。当见到黑浑尸猛然一缩,滚倒在地,身躯再度暴涨了数倍后,她吓得轰然栽倒,双腿无力地在石渣中蹬划。

    我见再不相救,俩人便要归西,不由浑身一激灵,猛然冲出石道。黑浑尸正待将自己炸成碎片,忽闻身后阴风阵阵,他不由侧转那颗新长出来不久的怪头,想要瞧个究竟。半边脸还未扭倒转回,便听得头顶传来声如洪钟的阴笑,他已预感不妙,便丢开圣维塔莱,手脚撑地开始猪突逃窜。前行了不足三步,横皇体内就像被掩埋了炸弹,轰然爆裂,随着漫天黄酱腾起,他腹腔部龟甲被炸飞了一大块,单薄下身负不住上体重压,怪躯便耷拉下来。

    如此一来,黑浑尸便呈现出一副古怪姿态,像在水中仰泳般四爪支地,飞跑起来。那销魂的姿态,竟比起直立奔跑更加灵巧。他见势不妙,发出连串怪嚎,迅速逃向石穴。我刚将手抬起预备锁闭瓮门,他早已窜入深处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心弦猛烈一震,横皇竟一改以往的傲慢,主动勾搭上返金线,仿佛有话要说。

    我便在大屋中央停下,等其发言,本以为他身被重创,只要脑袋正常,总应该放些软话,甚至是求和,哪知跃入脑海的话语,却是比起以往更加恶毒的唾骂。他似乎已有了必死觉悟,发誓要与我相抗到底,发来一组难以理解的怪话:

    “当听见第一声春雷,天音乱坠后,着实是吓出我一身冷汗,我不由双腿发软,心头唉叹,老天对我也太绝情,怎会让我遭上这等霉运,那是好几辈子的沉默期盼。”

    “自裁吧,我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就像你过去说的,若我们逆转了你的未来轨迹,哦,不,你沉湎的历史,你就自杀以告慰天地自然神。”我只是冷冷地应答回去。

    “自裁?我的谜面女孩,你害怕我,打心底深处恐惧我,纵然成了天音炮,也难以挥散那漆黑如墨的惧意。我为什么要自裁?当瞧见你,我的心中充满光芒,满目阳光普照,继诅咒老天变为赞美上苍,那老东西实在太眷顾我了,不论怎样我也不曾始乱终弃。”

    “这么说你若被我干掉,还是十分享受的一件事?你究竟是个疯子还是蠢驴?”

    “我只是个谨小慎微的老汉,正常得很。出现这种结果,可真是天大的讽刺,营建天穹花祭坛的末裔,竟以自己长眠的沉湖造就出一只千年宿敌。”

    “你到底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要么交出心脏跪地求饶,我赏你具全尸,要么就继续鏖战,我陪你同沦畜生道。两者选其一,不可再多,我只保证自己会这么温柔地待你。”

    “老子好像同样也说过,黑浑尸不过是具傀儡,就算湮灭也没任何可惜。你觉得我会害怕死亡?会产生悔意?就凭你以及你们这群金鱼?我原本就不存在,自然超脱了生死界限。只是,我实难按捺心头狂喜,有你这么蠢的小贱人与我身处同世,真是天大的造化。”

    “这么说回来,你好像已有了觉悟,那我便没了心理负担,就快快乐乐送你上西天。”

    “我还当你是天女下凡,原来是只比我丑陋百倍的马特提利,这么说来你那个同体俗烂的小贱人也是同种东西,老子真是拙眼昏花,竟将弑魔看成了天仙美女,难怪哪难怪,会怎么都看不透你。只可怜她拼死领悟第三瞳返金线,挖掘了全部秘密和盘托出,结果却换来这种意料不到的结果,真是太滑稽了。尽管追来吧,我会叫你永世沉沦在悔恨泪海之中!”

    听完这些难以理喻的怪话,我未及回应,他便再度掐断了心电。见他的漆黑气息正飞速逼近其余俩个人,我已预感到将要坏事,而当越过小屋窜到花岗岩柱前,我一个前冲直愣愣摔将下来,身子再无法保持悬空,浑身那股气随之荡然无存。

    “你这死丫头怎么成了只万渊鬼?!”当我全身暴露在侧倒在地的希娜面前,这个女人脸上流露出与博尔顿同样的慌乱,她惊得瑟瑟发抖,奋不顾身地扑向毗邻的酒吧女招待,用庞大身躯将瘦削的黑寡妇遮蔽得严严实实,闭上了绝望的双眼。

    “我不是你们理解的什么污秽恶之花,我还是我自己!”我举起一对阴爪左右端看,依旧是蔓着薄光,无数羽蝶环绕着我走八字形飞翔,似乎与过往一致无二。我爬向黑水再度张望,这才觉出不同寻常。在额头位置无端现出一只苍白大眼,与整张脸极不协调,但非要与眼前众人瑟瑟战栗相提并论,却不至于有那么可怕。

    水池前,Michael正努力地洗着自己那双沾满肉汁的手,他说光喝啤酒不来点烤肉总不太象话。像这般闲走散步,人很快又饿了,细细回想,葡萄藤下的餐桌上,总看着一张愠怒女人脸,实在是叫人尴尬,毫无食欲。

    我也随着他这份尴尬,不自觉地陪着乱走,这便是有家室与无家室的区别。整一天的唉声叹气,终于激怒了向来温柔的妻子,以往她总爱吃完饭就去附近走动,给我留出个人空间,今番却虎着脸足蹬茶几看无聊电视,哪怕是购物频道也绝不换台,表明这一晚我将不会好过。

    不过这无所谓,起码还有个人对我的话题津津乐道,Michael在听着这则充满血泪的雷音瓮惨战,不免对新冒出来的各种鬼魅产生了浓厚兴趣,便再次插话进来询问。

    “老实说,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马特提利是什么。至于万渊鬼,则是他们的臆猜,说来讽刺,了解我最深的恰恰是最仇恨我的伊格纳条斯。”我撇撇嘴,忽然仰脸望着他,问:“下午喝茶时你说支持我写回忆录,不过你当真明白我这一年来,为何会想将它们写下来的原因么?那不是我逐渐老去,也不是心头充满荒弃感。”

    “为何?难道你想改行当个作家?”他不由停下手,眨巴着眼望定我。

    “不,那几十年前悠远的往事,已逐渐在头脑中消失。有那么一阵,大概是千禧年前后,我完全记不起这些,整段人生就像是被人挖走掩藏了起来那样。与福卡斯也交谈过,小老头却说这叫世界裂变的后遗症,我不这么想,这段经历仍隐藏着太多谜团。我有种预感,越早能回忆起来,对了解我究竟是什么越有意义。或者说,那就是一把万能钥匙。”

    “我再度遇见林锐是在02年深秋午夜地铁上,只晓得你俩曾在佐治亚生活过一段时间,具体从事什么,包括范胖眼镜这些人名都并未耳闻。你现在所说的,就像在听一则新故事,很难同实际的你联系起来。”他点起两支Weed,提过来一支,示意我往家走,说:“所以你借着写回忆录,也是想搞清整四年里自己都做了什么?”

    “这是一段被人抽除的记忆,其诡异程度比被隐藏的记忆更复杂,我不幸陷入这个诅咒中,数年人生被荡除干净。而在头脑中就成了离开田纳西,直接就来到大城纽约。我与林锐在这几年中,干了什么成为一个谜。不论我们怎么回忆,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我指着自己心窝,朝住宅区灯火阑珊处望了一眼,叹道:“直到进入公司成为三级权限,我头脑中才渐渐有了些印象。每天回想并记录,冥冥中觉得也是他的心愿。”

    与Michael的闲扯,确实能带给我许多记忆的复苏,毕竟他也属于逝去年代一份子,但他始终不是伙伴,而是不同领域较量的劲敌。他还能记着这些,足以证明命运中有着羁绊,是从1996年开始维系至今的,保有全部裂变记忆的天选之人。

    让我们继续回到暗无天日的雷音瓮那场大战中来,希娜见我神智清醒能正常对答,不免大吃一惊,我不及去问明详要,预感到小苍兰危在旦夕,便撇下俩人开始追击,当下到瓮门廊下,整个人再度被提吊了起来,双腿离开地面,飞驰在无形的水银线上。

    而这个能令我漂浮起来的玩意,是一进大屋便悬在头顶的斜面水台,起初我以为它是个门首装饰,实际它是个续接密音传播的通管。不然远离水斗怪屋范围,我这管天音炮就成了摆设。它便是建筑的外围防卫体系,范胖也因它而不幸丧命。

    整座雷音瓮音鼓原理虽然模糊,但我基本心里已有了光谱。密音只有缅床能催生,而被其改造的半妖就是部精密电脑,当预感到环形建筑让人入侵,女魔心头的玛斯塔巴图形便会展开,刺激返金线让半妖知晓。密音随着女魔激愤程度可弱可强,无形中散发出去贯通雷音瓮。而被水斗标注的敌人便成了目标,不论怎么躲避,也难逃爆头惨死。

    而第一代女魔法鲁克斯并不能完全驾驭天音炮,她被人安排进来的目的,是为了碾压伊格纳条斯,不让他阴谋得逞。所以她被施行了某种仪式,抽除部分记忆,成了个天真烂漫的傻妞,也许这种体质能天然激发出超级学成机的能力。

    只可惜,能抄袭所有强敌招式的她,偏偏斗不过超大范围圣埃尔摩之火的使者小苍兰,成了最早殒命的半妖。继承衣钵的第二代女魔,被我误打误撞夺了权柄,随后成了剪刀石头布的游戏规则。

    第三代女魔,也就是我,貌似什么本源能力都不具备,却天然就是为化作天音炮而诞生的。如此一来,横皇想将所有人生命摆上天平的图谋破产,彻底扫除他根本无需密音刺破,我便是那门追着他天音乱坠的地狱之花。

    眨眼之间,我便追上了正在仓惶逃命的横皇,他一逃入大屋,就被藏身暗处的勿忘我偷袭,同时瘫倒在地的稻草男孩迅速殖生出海量藤壶挡下他的去路,就这般将其逼入绝境。如此巨硕的铁疙瘩正暴露在射程内,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不由分说努力睁大眼,横皇的两条老树桩子粗腿便被炸得粉碎。他难以平衡怪躯,顺着劲风飞滚出去。

    黑浑尸虽被打残,但要对付俩个奄奄一息之人还是处于绝对优势,见我正不依不饶,便顺势将怪躯一挺,利用龟甲格挡住弥利耶的人骨刀,一把扭住其长发拖倒怀里。

    勿忘我见自己被挟持,不由惊得嗷嗷怪叫,不停打出狼咬与阴削,但横皇是王八吃秤砣,任由水银浆摧烂自身也死不松手,将她杠在面前充当盾牌。这副情形,就与昨夜地坑乱战一模一样,只不过角色互换过来,使坏的弥利耶成了讨价还价的筹码。

    当我出现在她视线中,勿忘我也是一阵后怕,脸色霎那间变成死灰。她又气又急正待发作,却瞧见博尔顿紧追我步伐打石道过来,转瞬之间表情又释然回来,不由放开喉咙高声疾呼:“我知道你恨我,但别忘了,一旦我被做掉你也无法恢复,你想以这种面貌去夏洛特见Chris?去重新过回你以往的小日子?”

    “你觉得我这辈子还能再去见她吗?我的人生已被你们这群图谋食人血肉的畜生完全毁了!”我一面嘴上冷冷地回应着她,一面搜寻破绽企图帮她解困。让她既焦虑又懊恼,最好是再带点恐惧,是我最乐见的。

    “你能,你当然能,我可以帮你完全恢复回来,虽然很抱歉,但这不是我想的!”勿忘我见自己即将赔上狗命,不由慌了神,叫道:“你成了吕库古小姐,就是我一手造成的!”

    说话间,博尔顿已来到背后,他拍了拍我,指着苟延残喘的横皇,说:“别再可惜你那个獍行上级了,她能拖住伊格纳条斯,也算是死得其所。至少是轰轰烈烈献身,而不是以过街老鼠的面貌战死,咱们所有人都将欠她一份人情,动手,快动手!”

    我望着弥利耶那双惶恐至极的双眼,点了点头,随后天窍怒涨,无数天音纷纷坠落在横皇四周,他见我不再顾虑怀中那个女人,口中暗自咒骂,不由松了松臂膀。就在这一霎那,远处的稻草男孩探出手,满地残肢殖生的藤壶排山倒海向黑浑尸扑去,勿忘我便借机挣脱出去,重重地摔在一旁。她朝我怒目而视,手脚翻飞,极快地爬上墙头,三两下窜没影了。

    哎哟我艹,她还怀恨在心,就冲刚才那番怪话,便蕴含着许多不为所知的阴谋。既然想翻脸就翻脸好了,等收拾完横皇,我与她之间的帐就得好好算一算了。

    见勿忘我已成功脱险,我再无后顾之忧,便追着横皇接连不停射发天音,他就这样被几十发无形的声鼓刺破不断推飞,身躯连地面都不沾,顺着阴风滚进了火车车厢石道,被打成最初的半截子原型,陷在满地的黄酱之中,已爬不起身来。

    “万渊鬼果然厉害非凡啊,强梁如横皇,也只剩下抱头鼠窜的命。獍行姐姐,加把劲,顺势将这老小子摧枯拉朽,咱们就能出去重见天日了!”博尔顿喜得连连搓手,正站在一旁竭力鼓噪,见我浮现不悦神情,便装模做样地擤了擤鼻涕,推说去看看修士的伤势。

    眼见胜利在望,我依旧不敢轻慢,缓缓逼近黑浑尸,来到他正前,让这具躯壳完全呈现在视野之中,打算再度激发天音将他彻底摧毁,横皇却抬起残臂连连摆手,似乎又打算求和。

    随着返金线的颤动,我打开心扉,打算听一听他又想道些什么。之前那场恶狠狠的对话,我与他之间似乎该说的全都说完,按理也不可能还有条件可谈。

    “别再打了,我已被你这个小贱人揍得只剩半条命,翻不了盘了,你放过我。”谁知,话音刚跃入脑海,便是横皇超乎寻常地连连求饶,这不仅让我大吃一惊。这种口吻,这种姿态,绝不可能是这个跋扈之人的态度,莫非讯息出了错?抑或是又在酝酿阴谋?

    我绷紧神经,天窍涨得极大,黑浑尸右肩再被重创,整条手臂凭地炸得粉碎,他剩余不多的身躯架不住往来的阴风肆虐,一头滚进了范胖爆头的大屋里。我不敢怠慢,紧追而去,见其正在黑水间缓慢爬行,似乎打算逃往圆窟石穴方向。

    见我眨眼间又窜到跟前,他不由长叹一声,往石墙上一靠,怪头十颗眼珠紧闭只待等死。

    “你刚才是在向我求饶?如果我没理解错了的话。”我保持在一定距离外,开口发问。

    “是啊,你没理解错,我正哀求你发发善心,放我一马,”横皇扑通一声趴倒在地,朝我缓缓爬来,一把抱住我脚踝,探出满是倒刺的长舌舔着地上黄酱,哀声叹道:“我已放弃了与你抗衡,也再无能力将自己炸碎,事实上我已经完了,你看,我什么图谋都没有。”

    “你不是不畏惧死亡,并声称十分享受被我干掉?究竟想与我谈判什么?”

    “那是之前,我不知晓你会这么可怕。你是如此美丽,总不会狠下心对一个已经屈服的人肆意屠戮吧?这不符合你的个性。”黑浑尸心电虽这么讲,但丝毫感觉不到他怀有惧意,见我正严阵以待,便扬起怪头,说:“只要你肯放过我,我可以告知你白银之翼下册的秘密。”

    “这,白银之翼下册?”我不由愣了愣,平息了即将爆发的天窍。

    “等一等,他刚才说什么?”远处的博尔顿闻听我的自言自语,一个箭步飞窜上来,大声质问道:“是不是打算将白银之翼当筹码?你先别冲动,听我的,搞清秘密对你对我们都有大利,或许就能完美解决权柄者这道难题,岂不是好事?先将这件事问个明白。”

    “是的,白银之翼就在我手中,我将它藏在为你们布下的第二个战场,某个失落小镇的沉湖之中,想来拿就尽管来拿吧。你们可曾听过这么一句话?”虽然小屁孩正兴致勃勃地追问,但横皇十颗眼珠却死死盯着我,他发出阵阵阴笑,说“他在洞里和女士交谈,然后发现女士其实已经死了,最后他也看见了那片银湖。”

    这段话对我而言分外耳熟,它被小法鲁克斯用玳瑁梳子篆刻在草巢石壁之上,也是迄今为止未解答的谜面。此刻由横皇口中缓缓道出,不由叫我大吃一惊。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朝博尔顿扫了一眼,问:“那是个什么地方?”

    “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但说的就是你们找到的遗嘱里,老头留给小吕库古的银矿,这点不会出错。”博尔顿满面狐疑,他将手一背,问:“你为何那么好心?忽然拿它当筹码?”

    “因为我早已翻烂,几乎能倒背如流,那还留着它做什么?我是个慷慨的人,不似鹳头狼只想霸占秘密。好了,我与你再无话可说,你这多功能的小博尔顿给老子擦鼻涕滚蛋。接下来我想和这位小贱人女士好好笼络下感情。”黑浑尸厌恶地冲他摆摆手,脸上重新恢复平静,他凝视着我,说:“我所享受的本身,就是讨饶活命苦苦哀求的这份下贱的爽感。”

    “你怎知我会被你花言巧语蒙蔽,给你留下活路?你害杀那么性命和尸魂,我……”

    “稍安勿躁,我来说说有关自己的秘密,你们不是喜爱收集我的信息吗?那我就大大方方说件可以公开的往事好了。在我第二世的时候,那时还是个小混混,手上差不多已落下几十条人命。我使用各种手法,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戮尸,都产生不了快感。直到我劫持了某个官宦人家的贵妇。起初我只想换种口味,打算折磨从不曾接触过的女人,看看是否能令我快乐备至。将昏迷不醒的她锁在地窖里,看着她那精致脸庞,我突然就来了灵感。”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不想知道你的各种变态癖好。”

    “太有关系了,这个女人便决定了我往后的审美观,她是如此不同寻常,望着你的双眼我仿佛又见到了她。我产生的灵感,便是将自己伪装成和她同等命运被绑架的可怜人。在那几天里,我与她除了怎么合谋逃出生天外,几乎无话不谈,同时也知道了她的秘密。之所以能轻易拿获她,是因这个女人背叛了自己夫君,怀上别人的小孩,正打算与相好的军官私奔,可惜她在月夜等来的不是情人,而是我。”说到性起,横皇不由发出阵阵欢笑。

    他究竟讲述的是怎样一个故事?以正常人的思辨需要付出勇气才能听完。在获取了贵妇的秘密,他趁夜外出又迷翻了那名军官,随后给他做了个开颅手术,操纵那人成了傀儡,跟着潜回牢笼里。当这家伙蒙着黑麻袋走进地窖时,他唆使贵妇从背后下手刺死了他,随后打开镣铐,得意洋洋地将整场阴谋和盘托出。

    而令他意料不到的是,这名贵妇在得知真相后犹如当空晴天霹雳,瞬发之际顿起杀心,对准他小腹狠命一刀,将他刺昏在地,随后,角色颠倒了过来。他反被这个失心疯的女人囚禁起来。

    “你可知道?她被气得成了头母兽,并不急于取我性命,将自己的屈辱与仇恨,成百倍地施加在我身上,好几次我差点咽了气。我头一回觉得世人是错的,女人哪是什么弱者?她们是最狂暴的野兽,我想看到最后,就不得不以命相搏,终于寻得机会,在刺死她的同时,也被她刺死,双双倒在血泊之中。在这悠长的十二世中,她令我灵魂都发出了颤笑。”

    “这……”我与博尔顿都被这漆黑灵魂的无耻可怕,惊得汗毛倒竖。

    “你,以及你那个孪生同体,还有门外的女獍行,都是这副既暴虐又美丽的长相,实在太对我胃口了。”横皇将脸侧向一旁,顺着他的视线,我见到奄奄一息的小苍兰,正僵躺在不远的大坑之中。

    “我打算捎上她,再次重回那个充满极乐的地窖之中。”横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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