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时，我才突然醒悟，我从丝绸床上爬起来，房间里到处都是女人……我突然感到很恶心。”罗里痛苦地道，“我迷失了，我本以为我可以坚定内心，但我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沉迷这些东西。”

    “或许是恶魔的诅咒，但我觉得这或许就是我自己的原因，不能推到恶魔头上。”

    “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深爱着自己爱人的罗里了，我在这一切里迷失了自己，我为我的污浊和肮脏感到痛恨，说实话，我恨不得杀了自己。”

    西伦为他续上了一杯咖啡：“很棒的故事，连我都为此感动了。”

    可是他脸上并没有感动的样子。

    罗里有些烦躁地问道：“你看起来很平静，搞黑魔法的人都像你一样没有感情吗？”

    “并非如此，我只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怎么上心而已，而且我也不学黑魔法……”西伦摇着头笑道，“扯远了，说回你自己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召唤恶魔？是想和他取消契约吗？”

    罗里低下头，痛苦地道：“并不是，我知道恶魔的诅咒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而且我也享受到了那么多荣华富贵，做了那么多错事，哪怕让我就这样死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但是那些曾经被我伤害过的人们……那七十一个女孩里，有很多是真的爱我的，她们将青春花费在我身上，但我却只能和她们分离。”

    “我很害怕如果我就这样死了，我的形象会在她们的回忆里不断被修饰，成为一个完美的样子，毕竟很少有人能击败一个死人。”

    “我害怕拖累她们的一生。”

    “所以？”西伦喝了一口咖啡。

    “所以我决定毁了我自己，我要在圣伦丁尼教堂召唤恶魔，玷污圣象，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然后留下遗书，告诉所有人，天才小说家哈里森·罗里是一个可恶的亵渎者，他所有的作品都是在恶魔的蛊惑和帮助下写出的，他用恶魔的馈赠欺骗了人们的财富和身体。”

    “女孩们会恨我，厌恶我，彻底忘了我，哪怕再顽固的人也会在教廷的逼迫下不敢怀念我，所有敬仰我喜爱我的人都会唾弃我，我那些本不该存在于世上的书都将被销毁。”

    “我要将自己的一切都毁掉。”

    说完，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整个人的精气神几乎要被抽空。

    这是埋藏在他心里无数年的痛苦，不敢和任何人说。

    如今，全部倾诉了出来。

    西伦陷入了沉默，在柜台后安静良久。

    二人都没有说话，像是沉浸在这种氛围之中。

    直到时钟敲响，才让西伦惊醒。

    他道：“好吧，你说服我了，跟我来。”

    罗里连忙跟上。

    西伦的脚步有些快，熟悉他的人都可以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召唤恶魔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在圣伦丁尼教堂召唤恶魔，甚至需要指向恶魔君王。”

    “我这里有召唤梅菲斯特的方法，这是黑魔法师们的守护恶魔，擅长法术和占星，非常狡诈，应该会答应你的召唤。”

    西伦拿出了一叠羊皮纸，一罐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鲜血，几根蜡烛，一些香草和精油，一个教廷的圣象，一个倒逆的十字架。

    “接下来我告诉你召唤恶魔的仪式，我只说一遍，记不住就别怪我了。”

    “好。”罗里认真地道。

    “你需要根据这张羊皮纸上的时间盘来找到梅菲斯特所掌管的时间，每个月每一天每个时间段的司职恶魔都不一样，你需要精准地在正确的时间召唤正确的恶魔。”

    “然后在任意一个地方布置圣坛，在周遭用鲜血蜡烛形成一个仪式的场所。”

    “你需要在圣坛前用罐子里的鲜血画出召唤恶魔的魔法阵，具体的样子也写在羊皮纸上了。”

    “然后在圣坛上根据羊皮纸上的图，摆好蜡烛、香草和精油，然后颂念纸上记载的文字。”

    “期间，你需要用逆十字架扎破自己的手，将鲜血滴在圣像上，然后将圣像丢在地上踩踏，然后摔碎。”

    “然后完成所有颂文的朗读，梅菲斯特就会响应你的召唤。”

    “记住了吗？”

    “记住了。”罗里道。

    “好了，我说话算话，这些东西就给你了。”西伦道，再度坐回自己的安乐椅，“出了这扇门，你我就再无关联了。”

    “是的，先生，非常感谢您的慷慨。”罗里认真地鞠了一躬。

    “快走吧，别站在那里碍事。”西伦挥了挥手。

    “那我走了，先生，再次感谢您。”罗里道。

    然后离开了杂货店。

    只留下西伦独自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

    “哈里森·罗里！”女孩带着哭腔大声喊道，“你怎么能这样！”

    她扑出去想抓住那个男人，但被他躲开了，那张精致的年轻脸庞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抱歉，你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我只是玩玩罢了。”罗里低着头道，快步走出门去。

    当他离开庄园时，身后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痛哭声。

    他浑身微微一顿，肩膀跨了下来，但还是坚定地一步步地离开了。

    那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的脑内爆发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绝妙灵感。

    他相信，只要将这个故事写出来，他一定会爆火，就和之前的七十一次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炫目的太阳：“所有的悲剧，都将到此为止。”

    他觉得自己像个英雄，但他知道自己只是个罪犯。

    ……

    离预定的时间还有两天，他还要处理一些后事。

    他坐着蒸汽列车来到了伦丁尼数十公里外的一处小镇，他出生的地方。

    蒸汽列车喷吐着黑色的煤烟，穿越在广阔的乡间田野上，像一条匍匐在大地上的尘世巨蟒。

    轰鸣的列车击碎了数百年来的平静，为乡野带来的工业化的产品，带来了新时代的一切。

    罗里贴着假胡子，穿着斗篷，只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行踪。

    最终，他来到了一座修道院前。

    这座修道院似乎已经修建很久了，在数百年前格兰尼亚民族来到这片荒芜的土地时，这座修道院便建立在这里了，如今它的外墙已经斑驳，张扬的爬山虎一点点刺穿坚硬的岩石围墙，无数次盗贼的进攻都未能破坏的砖石，如今已经散落残破。

    就像旧时代的余火，在机械和蒸汽面前如风中残烛一样衰老、死去。

    但隔着灰色的围墙，依然能听到孩童们快乐的笑声，听到老修女们讲着美丽的故事，给这座衰朽的修道院注入了全新的生机。

    看门的老修女从午间的打盹中醒来，看着罗里问：“你找谁？”

    “我找拉曼院长。”他道，“我来自伦丁尼，想和院长谈一谈关于投资修缮修道院的事。”

    老修女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他，但她敏锐地看到了这个人的斗篷之下是精致的贵族服饰。

    穿着这样衣服的人应该不会是强盗和骗子，而且如今这座修道院里也已经没有值得觊觎的东西了，只有垂垂老矣的修女和孤儿们。

    “好吧，拉曼院长在主楼的三楼，上楼梯左转就是了。”她道。

    “谢谢你，‘蜡笔女士’。”他微笑着道。

    老修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蜡笔女士？那不是十几年前的孩子们给我取的外号吗？”

    当她再想找那人时，他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