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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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没眼色

    在雨中缓缓行驰的马车色调一片阴冷,就像此刻街道两边的屋檐一样,一片青灰之色。这样的雨天多么适合赏花对弈话生平,但偌大个京城,又有谁是真正可以把酒话生平的。

    以前或许有过,但现在没有了。当杜敬璋这么想时,自然会感觉到心地有些凄凉之气弥漫出来,就像是被风吹开的车帘卷进来的那朵花蕾,未曾开放已经然入雨化尘。当言行云和乔致安成为他的下属那一刻,就再没有人能与他对洒当歌快意生平了!

    孤独有时候与身边有多少人没有关系,在人群里孤独着,也算是一种境界。

    马车缓缓驶进皇宫停在了正和门外,下车时有小太监打了伞来说:“四公子,皇上说雨大路湿,公子只管驶到大殿外再下来。”

    杜敬璋当然不会因此而转回车上,他那位父皇要示恩,他却得思量这恩是不是受得起。眼下大殿之上群臣竞相参他,他要是直驰大殿之外,今天怕就更热闹了。

    有些热闹可以看得,但在规矩礼仪上,杜敬璋从不肯收拾半点儿:“伞给我,你把平益领到侧间喝茶,今儿我想一个人走走。”

    大雨之下,雨落在地上溅得齐大腿高,就算杜敬璋高一些,从正和门到大殿也是浑身上下湿透了。不可否认,他确实有点儿刻意的成分在,所以这场雨下得真是好,又大又好。

    一步一步走进大殿,杜敬璋方一出现,整个大殿之上群臣侧目,齐齐看着他的浅笑在大殿里如含着微光的花束一样,一路绽放开来。文官们心里不由得赞叹,他们这位四公子果然是姿容无俦、近妖近仙。

    忽然间大殿中有名大臣站到中间儿来深施一礼,龙椅上的皇帝便挑眉看了一眼道:“秦爱卿也要参老四?”

    “回万岁爷,臣见四公子一路行来,下摆一直淌着水,万岁爷看……只怕四公子此时全身都湿透了。臣启万岁,还是让四公子先换了干爽的衣装再来自辩。道是千金之子不立危墙之下,以公子之尊,当不能如现在这般。”这位秦爱卿是翰林院院使,乃翰林之首,自然也是个遵道统的,也是个自谓清正,不同流合污的!

    这会儿杜敬璋已经走到了皇帝座下,施礼一拜称道:“儿臣拜见父亲。”

    这普天之下,能称皇帝为父亲的也就杜敬璋了,便是现任皇后的儿子,那也不能算正经的结发正妻之子,自然也不能称“父亲”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看着自个儿子,脸上没半点儿神色地说:“不是让你驶到大殿外吗?”

    大殿之上,杜敬璋只回了四个字:“不合礼法。”

    “行了,既然秦爱卿说了,那你就去换了衣着再来,天冷路湿,也不知道自重身体。”皇帝说完就挥手让身边的太监把杜敬璋引领到了侧殿里。

    皇帝和杜敬璋这一幕倒也可以算是父慈子孝,大臣们琢磨着这点儿味道,不免看了言相爷一眼。言相爷是文臣之首,这会儿文臣们没跟着参,一是武将们那边参得太积极,二是文臣们其实也没这心思,多是感觉言相爷参杜敬璋,无非是个戏引子。

    京城这边自是大大的热闹了起来,京城不远的浮梁山当然也是热闹非凡。狗屁倒灶的事儿哪里都有,事儿还得从晏复山和何芳言兴冲冲跑来,败兴而归的“认女”事儿上说起。

    那叫晏嫣的姑娘和贺清华一块儿来的,首先是假模假样的去看萧素,然后就说:“素素啊,听说你多了个小师妹,怎么没看到人呢?”

    “好像在林子里,她很喜欢去小溪边修炼,我带你们去找她呀。”萧素现在一根筋儿,压根不会多想其中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见晏嫣和贺清华一块儿说:“那就去看看。”

    说着萧素就领着晏嫣和贺清华一块儿去林中的小溪边,这会儿姚海棠正盘坐在溪中一块大石上,眉目微垂,似乎很愉悦又很入神。这是她第一回觉得自己的一呼一吸都似与天地山川同吐纳,这种感觉玄而又玄,甚至姚海棠自己都不能确定这感觉是真实的。

    做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她实在不太能接受这一切,所以很难以把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描述出来。

    “唉呀,海棠在感灵,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感灵的时候不好打扰的。”萧素转身就要把晏嫣和贺清华一块儿拽走。

    可是晏嫣却说:“我们只看看,不碍事儿的。”

    看了看距离,萧素觉得还是拦了他们走为好:“还是不要了,我们去留云楼等海棠就好了呀,海棠还会做好吃的,等下叫海棠做好多好吃的我们一起吃哟!”

    “好吧,既然素素这么说了,我们就走吧。”说着晏嫣就要和贺清华一块儿转身离开。

    恰在此时,姚海棠嘴角有血流出来,她感觉自己的气血完全不受控制地翻涌着,就像是从前看过的钱塘江涨潮一样,一浪叠一浪,浪潮自然就越来越高,越来越不可控制。

    她也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要努力控制,可越是想控制住就越暴躁不好控制,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炸开的时候,后背上传来一阵凉意,微微的就像风吹着。就是这微微的风,竟然拂平了那么高的,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渐渐归于平静,就像退潮后风平浪静又见山黛天青。

    比之先前的感觉,这种风浪过去后的宁静更能让姚海棠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灵,这才是真正的风雨欲来心自静。

    “静中求静不为静,静自喧闹中来。”

    这话忽然而出,就似是惊雷一般响在姚海棠心头,这才知道是蒋先生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来,姚海棠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头看蒋先生,但她回转头一看,除了树木、山水哪儿还有人影儿。抹了嘴边的血迹,姚海棠忍不住喃了句:“师父啊,我必需承认您是尽职尽责的,可是您就不能多留会儿,多我说两句话。也不知道您是天生性格冷淡呢,还是不擅与人相处!”

    趴在溪水间喝了两口水把嘴里的血腥气冲去了,这才起身朝萧素挥了挥手,刚才她能感觉到萧素过来了,甚至她冥冥中能感觉到是萧素这一行人让她吐血的。可是这丫头不是傻里傻气么,不能怪她!

    “素素,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来找我做什么,饿了?”姚海棠只管得萧素,至于贺清华其人,懒得搭理。

    萧素用力摇头,虽然再懵懂也知道是自己让姚海棠的修炼出了岔子,所以颇有些愧疚:“海棠,我错了,对不起。”

    看着她这模样姚海棠就笑了:“没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还因祸得福了,算命的说过,我这辈子命主平顺,一辈子都是稳稳当当有惊无险的,就算有险也能化险为夷,所以别担心了。”

    其实她哪里知道算命的说过些什么,她不过随口一撂而已。

    “对不起。”萧素执着地道着歉。

    真拿这傻妮子没办法,姚海棠抹了的把额头上压根不存在的汗,实在是不能不被萧素打败:“行行行,我原谅你了,没关系好不好?”

    “嗯。”

    果然是傻妮子,一听她说原谅了就又兴高采烈了:“好了,我们回留云楼找师父去,我有话想问师父。”

    等姚海棠拽着萧素要走时,萧素才想起来还有人没介绍,这才指着晏嫣和贺清华说:“海棠,这是晏嫣师姐和清华师兄。”

    其实林中这时还有雾气,姚海棠就是故意想忽略掉这俩,但是萧素还非拽着介绍不可,这姑娘这时候咋不傻了,真让人无奈得很:“见过晏师姐、九师兄。”

    然后就见晏嫣上上下下打量着姚海棠,打量了许久后说了一句:“一点儿也不像。”

    这话听着真是酸葡萄,于是姚海棠看了晏嫣两眼,忽然间她觉得自己真是该脑筋灵活的时候从不掉链子,既然知道是晏嫣了,再记起昨天的事儿,就知道这姑娘说的“不像”是不像什么了。

    “不像什么?”装傻有时候是很有必要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海棠师妹不像一位故人。”晏嫣说话间掩嘴一笑,那模样倒是真的很漂亮。

    但姚海棠看着闹心,她很反感跟这样的人争来斗去,所以开始才装傻的,既然晏嫣不挑明,她也乐得继续装:“龙生九子还各个不同呢,我又不是晏师姐这位故人,怎么会相似呢。再说,我也是有官籍官册的,及弁礼也造了册,也不能是晏师姐的故人呀!”

    那晏嫣听着又笑了笑说:“这反倒是我误认了,原来海棠师妹竟是有官籍的。”

    “俗人俗身份,哪如晏师姐出身清高。”姚海棠心说这话都说出来了,可以赶紧消失了,如果不消失,那就别怪她发那暴躁脾气了。

    可是惯于给别人脸色看的人,哪会看得懂别人的脸色,更别说眼色了。所以晏嫣当然不会如姚海棠所愿赶紧消失了,姚海棠那暴躁脾气一旦上来了,那就不知道会是怎么样个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