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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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惨淡的图景

    文警官像小孩子一样啜泣了一会儿,呜咽着说:“好在星辰大人知道我的懦弱。她告诉我这样做对于大局并无影响。所以我占据着执行人的位置又多活了半年。”

    “所以真卫上战场时他本该是带着知晓一切的执行人身份与你相遇的。但是他却被蒙在鼓里……”

    “但他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风星河说,“没有他,我和风灵根本不可能走到鬼斧大裂谷,也不可能借助那里的天险,彻底的杀死隐者之刺。”

    “嗯,真卫他……他是个好孩子。”文警官默默地抹着眼泪。

    风星河默然。

    这一路上,他做了太多事情,也失去了太多。太阳的十二使徒当中,有五位使徒直接或间接地死在他与他的同伴手中。算上先前在东柏坡商厦事件中击杀的的灵者之刺与鹰眼之刺,一共有七位使徒死在了路上。

    但作为代价,达希成的性命、张铁军的性命、文真卫的性命、还有风灵的性命——他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那些使徒,对于皇帝来说,不过是发梢与指甲罢了。”文警官叹了口气。“他们的力量,还不及皇帝的一分。”

    他看着风星河,认真地说:“但是这一路,依然是有意义的。所有你失去的一切,终将在未来汇聚,并成为你内心的力量。”

    风星河咬着嘴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妹妹用命换来的,他觉得如果不是星辰这该死的计划,他的妹妹就不用死。

    但仔细想想,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如果不走这一路,风灵就不会死。但是风灵在白石镇,他不可能不去接她。

    两年前风灵休学,是因为她的身份被认出来,她承受不住那种巨大的言语暴力,只好休学回家。

    那种语言暴力的源头,来自五年以前。那时候,冯庆山兵败身死,议会中的政敌当即落井下石,将他抹黑成为弗多战争史上最无能、最丢脸的将军。但如果他不死在漠西,弗多早已经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或许,从最初的三人选择了成为“执行人”开始,他们和他们的后人就注定了陷入悲惨的痛苦之中。

    或许,从他们选择了抗争之路开始,弗多就注定了在风雨当中垂死飘摇、苟延残喘。因为魅离从异星带来的技术,对帕多行星本土的文明而言是降维打击。

    但是现在,已经不同了!

    光质转换技术,已然初步成熟。风星河与张舜联合设计的肃正骑士系列装甲,正在被弗多的军工体系所容纳。当肃正大军成形,那钢铁洪流可以抵御帝国的能力者军队。

    而至于顶层的十二使徒,以及皇帝本人、太阳神魅离——

    文警官抓起了风星河的手腕,把右臂上的四块碎片拎到他的眼前,说:“第四快碎片,就是根源之剑雏形的证明阿。唯有失去一切,才能认知一切。唯有陷入破败,才能领会创造阿!如今你的身上,已经聚齐了第二把根源之剑降临的所有条件。而及至目前为止,我们的目的都还把帝国方蒙在鼓里——不然的话出现在这片荒漠上阻击你的就不止会是使徒了,而将会是皇帝本人。”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说:“风星河。我现在正式地把执行人的名额传予你。作为第二位执行人的接替,你需要随着张舜回到NP市的广场,这就是你的全部任务。届时,星辰大人将随着根源之剑的降临而返回第三维度,我们也将吹响反攻的号角。而这,即是你的使命!”

    他凄然看了风星河一眼,说道:“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请在我的坟前烧一封家书。我苟活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风星河沉默了。

    轿车渐渐地开到了NP市古城墙旧址。

    再往里面走,就是市区了。

    车停了下来。文警官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他打开车门,走下了车。从车窗前经过时,他对张舜说:“我死后,腾出的第三个执行人的位置,请你替我找到一位合适的人选。”

    风星河看到他的身后别着一把枪,忍不住叫道:“文叔!你?”

    文警官回头看了他一眼,欣然笑了。

    “在今天的今时今刻,我在水厂把落水的你拉起来,然后告知你执行人需要知道的一切,这就是我全部的工作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是时候给新人让位了。”

    他坦然地笑着,走向了远方,只留给风星河与张舜一个背影。

    看着他消失在街巷尽头,张舜幽幽地叹了口气。

    风星河转过头,迷茫地看着他。

    “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张舜说道。

    但是风星河并没有回应他,而是自顾自地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一切,是吗?”

    “嗯,从遇见你开始,我就已经是执行人了。”

    张舜坦荡地承认了。

    他说:“每个执行人的任务都有所不同。我的任务是推进光质转换技术的研究顺利进行,不断地与同伴们提升弗多的军工实力,以确保我们的地面部队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

    “那你的“涅槃计划”也是星辰计划的一部分吗?”

    “不,那不是。”张舜摇了摇头。“我始终相信,我们的未来应该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上,而不是完全依靠那位异星来客。我不会去否认我们父辈的认识,但我在坐好自己执行人的工作的同时,我也会做出自己的努力。”

    他说:“涅槃计划,如你所见,正是兜底的计划。假设我们的一切努力都失败……不,不可能失败的。但……唉……”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现在先一门心思地把帝国的入侵击退吧。其他事情等到以后再说。”

    “嗯……”风星河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又扭头望向文警官消失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方传来了一声枪响。

    张舜转动方向盘,驱车驶向那里。

    “走罢。”他说。“我们去替这位长辈收拾后事。”

    ……

    车并没有开出很远,就抵达了事发的地方。

    文警官倒在血泊之中,他的手上握着那把警用手枪。

    当二人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风星河查看着他的伤口。这一枪是冲着大脑去的,除非拥有星辉,否则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至此,老一代执行人,首都军校铁三角,全部都死在了这片土地上。

    而接下来的事情,则需要风星河、张舜等年轻一辈来完成。

    张舜皱着眉头,轻轻地用手拨开了文警官的胳膊。

    他看到地上有一行蘸着浓郁的红色血浆写出的字。

    依稀可以辨认出,第一个字是“家”。

    “家祭……无忘……告……乃……”

    字迹到这里就断了,但意思已经传达到了。风星河与张舜抬起头,对视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拳,在空中一碰。

    “我们一定会击溃帝国。”风星河说。

    “为了不辜负先人的努力。”张舜说。“也为了我们的子孙。”

    掩埋了文警官的尸体之后,风星河在他的墓上插了一块木牌,以作为标注。

    尔后,他们坐上了轿车,驶向了城内。

    风星河注意到,张舜始终沉默不语。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眼角风干的泪痕犹自清晰可见。

    他明白,这泪并不是为文警官所流的。对于做好了觉悟之人的逝去,无需流泪,只需赞扬。

    直到他看到了副驾驶座位上的一张旧报纸。

    版面上,一则不起眼的小栏中写道:

    “国科所高材生兵可乐硕士在前线采集必要数据时不幸被炮火击中牺牲,谨此缅怀。”

    “9月4日,敌军破袭了我军位于西北方向的云库镇,致使300余名军民身亡。当时北上采集数据的国科所特遣小队驻扎于此休整,不幸遇难。”

    “兵可乐硕士为我们采集了大量的数据,大幅度推动了肃正骑士4.0陆战机型及部分空中机型的研发,为弗多的国防事业做出了重大贡献。腾云社全体同僚对她的牺牲表示沉痛惋惜。”

    风星河看着那版面,久久不语。

    “兵可乐学姐……也走了吗?怪不得老师他……”

    当初,是兵可乐帮助张舜走出了自暴自弃的深渊。两人本来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一切都被这一场战争打乱了。

    2年以前,国科所需要一支能够战场收集数据的小队,但多数研究员都不愿意到危险的前线去。

    兵可乐自认为能够胜任这个工作,于是不顾张舜的劝阻,毅然报名了。

    他望着驾驶座上的张舜,忽然觉得自己与他是同病相怜。

    在这场战争中,两个青年失去了一切,变成孤家寡人。

    他失去了妹妹,他失去了女友。他们都失去了父亲。

    轿车驶入了NP市。

    路过火车站,他们看到难民们正向潮水一般,一汪又一汪地被卸下来,涌向街道。

    每一个街口都设有分发粮食的赈灾点,但每个难民都只能领到一碗粥和两个玉米饼。

    海畔的农业区还在,一季三熟的粮食全力供应,但仍未能满足赈灾的需要。而且多数难民背井离乡,心情低落,既没有能力也没有状态工作。

    他们露宿街头,有的甚至连一床铺盖都没有,靠在冰冷的地面上睡觉。

    轿车很缓慢地穿过了这样拥挤的街道,来到了国科所。原本30分钟的路程,足足走了2个小时才到。

    国科所位于内城区的边缘。及至这里,街道上的难民几乎已经无影无踪了。

    风星河站在国科所的大门口,望着仅仅一街之隔的外城区。难民们趴在栅栏网上,眼巴巴地望着这边。

    内城区是这个国家的商业核心,必须保持一定的效率,不可让街道拥堵起来。这是议会做出的解释,他们在各个道路设了铁丝网和荷枪实弹的士兵把手,以防止难民拥入内城。

    但内城有很多商厦,每一栋商厦开放出来都可以容纳数万名难民歇脚。而外城大多数都是矮楼和平房。

    况且,就算议会允许难民拥入内城,商厦的拥有者们也不可能免费地向难民们开放自己的财产用于避难。

    于是就出现了这种外城民不聊生、内城欣欣向荣的场景。

    风星河握紧了拳头。

    他愈发地感觉到,洛玲珑在路上告诉他的那些话,是十分正确的。

    弗多的上层,确实不是代表一般平民的利益。那种虚假的繁荣在战争的面前,就像白蚁啃食的大厦一样。当光鲜的外表剥落,露出的就是里面森然白骨的样子。

    而张舜,似乎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他停好了车,走到了国科所那栋用特殊材料打造的黑色大楼前。

    他对着门前监控比了两个手势,然后大门开了。

    风星河跟在他的后面,走进了阔别已久的弗多国防科技研究所,这个他曾生活了两年之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