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上药吧，绝对不能撒灰了。”

    怕军医又一把灰撒上来，程处默特意提醒一句。

    “你小子哪儿学的医术？”

    见伤口鲜血终于止住了，程咬金惊奇的问道，他可从来不知道，自家儿子懂医术！

    “啊！这个……平时让您多读书，您就是不看……”

    程处默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结果……

    “哐当！”程咬金一巴掌扇来，许是觉得还不解气，又骂道：“滚！还轮到你教育老子了。”

    一旁，军医努力的憋着笑。

    左武卫中，老程威严不可侵犯，他虎目一瞪，军医在不敢笑了。

    另一边，程处默眼皮越来越重，倦意席卷全身，终于顶不住了，躺在地上昏睡过去，继而鼾声响了起。

    蓦然来到这一陌生世界，他一直处在恐慌中，精神疲惫。

    加之一场大战下来，连番的厮杀，他的体力早已透支，方才经历缝合伤口的剧痛，又是一番心神上的折磨。

    饶是铁打一般的人，在这番精神、肉体，双重摧残之下，也挺不住。

    之前因死亡的威胁，促使他一直咬牙坚持。

    当伤口缝合，不必在担心失血而亡，又有老程守在身边，颇为心安，他紧绷的神经，一下放松下来，再也抵不住全身的疲倦。

    程咬金回过头来，儿子已进入梦想……

    不待老程下令，军医主动冲上来，一番仔细的检查，“大帅放心，校尉并无大碍，只是昏睡过去而已。”

    “忒货，这都能睡着。”

    程咬金笑骂一句，抬脚欲踹，最终还是没舍得下脚……

    ……

    很快，追击敌军将士返回。

    截杀敌军几十人，但其首领帅众逃脱，恐前方会有埋伏，所以并未穷追不舍，追出五里之后，返回军中。

    战场上，同袍尸体已收敛完了，大军开拔回营……

    “小虎！小虎，你不能死啊！”

    左武卫，伤兵营内，程处默一睡便是三天，最终在噩梦中被惊醒。

    他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张口便打听王小虎消息，“王小虎的尸首呢？”

    然而却被告知，王小虎等先锋营一众将士，不日将要下葬……

    为了让他送最后一程，特意往后拖了几日。

    今个儿他醒了过来，明天便会安葬同袍，或许睡了多日的原因，他半点也不困，守着王小虎坐了一天。

    当军士抬王小虎的尸体，往埋尸坑去的时候。

    程处默一下扑了过去，死死抱住尸体不让抬，“不行！他是我兄弟，我要带他回家！”

    古代行军，阵上战死的士兵，无法送回故乡安葬的。

    一则交通不便，没有这样的条件，二则对人力物力极大消耗，得不偿失，但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同袍，暴尸荒野，会选择就地掩埋。

    情形好的时候，会有一席草席裹尸，真当战乱年景，也就草草了事了。

    “大帅……”

    此役战死者有数百人，程处默作为主帅，自然会为往日袍泽送行。来抬尸体的将士，清楚程处默的身份，一脸难办的望向程咬金。

    自己儿子，老程自然是心疼的。

    但他不能徇私枉法，“松手！你可知，尸体不及时掩埋，到时候会发生瘟疫的，军中所有人都得死……”

    “放手！这是军令！否则军法处置！”

    程咬金一声怒喝，程处默下意识松手，但他仍不肯放弃。

    “我会将小虎尸首火化，带他的骨灰交给他娘亲，他在外快有两年了，死之前想见娘亲一眼，我决不允许他埋骨他乡。”

    程处默满脑子都是，王小虎谈起家乡时，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梦中他还梦到了。

    闻言，程咬金勃然大怒。

    “放屁！我大唐的军费，岂能让你乱花，还徇私来运骨灰的？”

    “这个钱俺自己出。”

    “胡闹！你……你可想清楚了，先锋营战死者怎么多，可是一笔不小花费。”程咬金准备破口大骂，话音一转眯着眼问道。

    闻言，程处默霍然抬头，便想询问程咬金，“我何时说，要运其他人尸首的？”

    运送一个人的骨灰，花不了多少钱。

    可这次先锋营战亡数百人，其他人自己和他们不熟，连一个照面都没打过，全部运回去，自己不得穷的当裤子呀！

    程咬金一眼瞪过来，他果断闭上了嘴。

    程处默心中一阵苦涩，不得不产生怀疑，“老程真是前身的亲爹？怎么尽想着坑自己儿子。”

    见程咬金不停使眼色，程处默一脸的茫然，大脑开始急速运转……

    下一瞬，他整个人浑身一震，明白了程咬金的心思。

    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程处默心里，却有种难掩的羞愧感，有些膈应不愿答应，总感觉自己利用的死人。

    这个世界，他毕竟是初来乍到。

    心中依然惶恐，保持着恐慌和警惕，相信老程不会害亲儿子，最终选择照他说的办。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样也好。

    如此正大光明的宣誓，算是给自己的压力，后面战斗定然少不了，决不允许自己兄弟埋骨他乡。

    程处默便大声的喊道：“对！俺程处默说到做到，先锋营的口号是：‘不抛弃，不放弃’，我先锋营的兄弟，哪怕战死，无论在那儿，俺都会将他们骨灰带回家。”

    “从今天开始，我程处发誓，绝不让任何一个兄弟埋骨他乡，若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好！录事参军，程校尉运送骨灰花的一分一毫都给本帅记清楚了，绝不能浪费我大军钱粮。”

    程咬金叫好一声。

    甭说别人了，他听的都热血沸腾的，赞许的看了一眼儿子，满心欣慰，儿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看来头上挨那一棒，很值啊！一下子开窍了。

    嗯，往后还是多打打的好。

    录事参军，可并非大帅能掌控的，他们直接受皇帝命令，记录军功不得有误，防止冒领、谎报军功，所以即使是程咬金，他们也不会包庇。

    运送骨灰此事，程处默花自己的钱，他们无权过问。

    乃大帅和校尉光明正大约定，他们也有权了监督，不让浪费军中钱粮。

    这也是解释他程咬金，不全军施行此法的一个理由。

    他是行军大总管，得顾全大局，一切都和大军挂钩的，在一些事事上，反而不及下面将领自由。

    况且他的威信足够，不必用这种手段收买人心。

    老程这么做，乃是帮程处默收买人心，在为他的未来铺路。

    程家以军功立足，要在军中有自己的根底、势力，如此才能在朝中扎下根来，这也是为什么，程处默小小年纪，老程就带他来军中历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