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一下，封青曜就懂了，顿时坏笑起来：

    “当然有。我现在就叫他们上来？”

    宁寻沉默不语。

    他有点怕。

    其实，这个问题本没多大意义的。

    因为就算问了，他也不能确定她在不在里面。

    他不知道，

    她是不是现在就坐在下面——在隔了十几米的楼下，也在期……在等着见到自己。

    只有下面的人上来了，站到面前了，他才能一个一个看着这些同学，光明正大找出她。然后，就像面对其他同学一样，对她笑笑。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真的不见见吗？

    可要是人上来了，却发现她其实根本没来，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呢？

    宁寻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看封青曜。

    好在，封青曜也没着急，他很有耐心也很贴心地，在旁边等待。

    过了很久……

    宁寻抬起一点头，低声喃喃，声音有些解脱的意思：

    “算了吧，就不见了。”

    ……

    夜晚，某个小区。

    这里到处是上了年代的居民楼，破破烂烂，和远处的漫天霓虹格格不入。

    其中一栋居民楼下，

    白色路灯的照明下，铁门缓缓打开，老人低矮的身影从楼里走出。

    在她背后，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闪出，迅速没入了灯光的阴影里。

    老人没有察觉。

    远处一排排停好的车辆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察觉。

    黑影对整个小区的构造貌似十分熟悉，进入草丛后，很容易就绕开了所有灯光与监控。

    行踪隐蔽地从后门，溜出了小区。

    一从那个狭窄的门缝里挤出来，宁寻就迫不及待地掀掉了兜帽。

    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他双手插兜，略显兴奋地向城市的方向走去。

    就像是被压抑了许久，好不容易，能出来透了口气。

    除了自己的住处，宁寻这几天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

    虽然，风平浪静。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偶尔出门消遣一下，但这几天不行。

    不过他还是出来了。

    走在大街上，他想着接下来要去哪？

    网吧？还是先去吃顿夜宵？烧烤就不错。

    宁寻想着，

    嗯，当然，想想就行了。

    一是，因为钱要省着点花。

    二嘛……

    宁寻随意地走在街道上，空无一人，细矮的路灯洒下灯光，一片昏黄。

    远远的，宁寻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靠着墙坐在地上，垂着头，时不时动一下。

    身上衣着潦草，裤子不够长，露出的脚踝部分缺了一大块，留出了一个恐怖的空洞。

    随意搭在地上的左手，握着一罐啤酒。

    这是小区附近的一个流浪汉，宁寻经常在垃圾桶旁见到他。

    背后总会扛着一个比他人都大的编织袋，一言不发，探头往垃圾桶里看。

    那个巨大的编织袋现在也在流浪汉手边，他搂着袋子口，一副昏头昏脑的样子。

    宁寻没在意他，直直从他身边走过，就这么走出了好远。

    忽然回头看上一眼。

    然后继续前进。

    他并没有特地去任何地方，只是漫无目的地散着步，专门找没有一个人的路走。

    反正他以前就经常这样，一个人游荡在都市里，像一只幽灵，难以融入城市的繁华。

    感受着夜晚的凉风，看白天的人群散去后，留下安静的黑暗。

    在这种时候，他总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孤独，感觉到自己其实是一个人。

    虽然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不，所有人都会这样觉得，在这种时候，觉得：

    自己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人世间的，亲人，朋友，爱人……都是虚无缥缈的幻影，自己最后还是要一个人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

    真的吗？

    真的。

    好吧，也许真的是这样。但人们都不会说出来的。

    他们只会在白天的时候，继续装成没事的样子，继续和亲人，朋友，爱人……有说有笑。

    人都是这样，不会轻易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示人的。

    所以，就这样，人群中的每个人都变成了那个感到孤独的、格格不入的怪物。

    宁寻这样想着。

    宁寻感觉有什么出现了。

    轻飘飘的，像是鬼魂，但又没有那种让人凉飕飕的恐怖感。

    轻轻靠在了宁寻的肩头，从后面抱住了他。

    “但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一瞬间，宁寻的心猛然颤动了下。

    那个声音很好听，是个女孩子，贴着宁寻耳边发出的。

    宁寻甚至能感觉到温暖的气流吹进耳朵，嗓音温柔。

    然后，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又飘起来，接着缓缓落在了地上，木屐踩地的声音轻响。

    一道虚幻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宁寻呆呆地看着，一时间美到失语了。

    那是，一个身着巫女服的女孩。

    她里面穿着白衣，披着一件洁白灵动的千早，上面有点点松鹤翻飞。

    火红明艳的绯绔从上衣里延伸而出，随着并不存在的风，轻轻摆动。

    少女看年纪，只比宁寻大上两三岁，皮肤凝白如玉，风姿灼灼。

    此时静静地交叉双手，护在肚子前，笑眯眯地看着宁寻，眼神，就像在看相伴了很久很久的爱人。

    又藏了一点悲伤，像是在可惜，爱人痛苦了这么久。

    宁寻不知所措，

    在过了很久以后，问道：

    “你，是我的想象？”

    她轻轻点头，还是那么温柔。

    宁寻心绪忽然平静了。

    他能感觉出来，

    这就是他的想象。

    但，

    有些不同，

    不只是这个想象多了自我意识的不同。

    还有，不同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作者，的角色突然活了过来，不仅活了，还站到他的面前。

    那种惊喜又畏缩的感觉。

    不仅是终于能与热爱之人相拥的欣喜，也是一瞬间考虑到现实后，生出的对未来的惊恐和迷茫。

    不，也许还有，

    ……是因为她的作者其实是个失意潦倒的烂人？

    而他的角色，却能在那个世界光彩万丈，熠熠生辉，无比骄傲地活着……那样美好的一个人。

    对了，

    是害怕。

    害怕被站在面前的人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垃圾，不堪又卑劣。

    就这样，

    宁寻站在她的面前，忽然感到自惭形秽，退了半步。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但她知道，

    她一言不发，轻轻走上前来，在宁寻继续后退，并躲开之前，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那个虚幻又透明的想象，察觉出了宁寻的悲伤，贴心又温柔地，

    抱紧了宁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