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88暗影岛:为华来信。
施凡:
你知道吗,我在暗影岛上生活,可以说基本上什么都不怕,但是,我害怕一样东西,那就是孤独。
是的。
在暗影岛上,就我一个人,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孤独,自从我来到暗影岛以后,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孤独。
还有,我是什么时候登上暗影岛的,我忘记了,我也不知道,我在暗影岛上还要生活多久。
阿。
暗影岛的生活,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
每当狂风来袭,这里就黄沙漫天,瘦小的庄稼狠狠地抓住赖以生存的那一点点沙土,与大风抗拒着。在风沙中会有赶着骨瘦如柴的牲口的老人或孩童,艰难而坚定地行走着,偶尔发出愤怒的咒骂声,狂风、黄沙在村子四周的山峦上肆虐,土质稍厚一点的村子中,行人、老树,牲畜、家禽……都经常不遗余力地与风沙抗争着。
无论阴晴,无论雨雪,总能看到一些穿着半截裤子或者根本就没有裤子穿的孩子,哆嗦地在山路上行走着,或者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过往的行人,或眺望着远方。他们那难以理解的表情和眼神是在向世界宣誓着什么吗?
或许是他们对村外的一切都显得非常有兴趣吧,记得有一年清明,我们离家好远的路,来到这个小山村,给自家的祖坟上坟,那天正好天晴,看到我们艰难地行进在山腰上,一群没有穿裤子的孩子急急地爬了上来,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速度一致地跟在后面,羞涩而又喜悦的眼神透露了他们的可爱和人世的心酸,一种莫名的情思刺透了我的心灵。
我们给祖坟上了纸,点燃了炮仗,鞭炮声在贫瘠的山坳里盘旋。那群孩子奋不顾身地冲到了尚在燃烧爆炸的鞭炮边,你争我夺地抢了起来,把抢到手的鞭炮狠狠地塞到破旧的上衣口袋里。我目睹了这一切,心顿时碎了,便把尚未点着的炮仗扯开分给了他们。个个孩子惊慌失措,不敢上前来拿我手中的炮仗,在我不断的鼓励下,他们才战战兢兢地接了过去,我随即把带去上坟的饭菜水果等分予他们吃了,他们渐渐地胆大起来,和我们说上了话,从他们那里我得知,在那个村子,那天的天气是一年中很难得的,尽管还有些许的风沙在飞扬着。
也许能带给他们欢乐的,唯有村前山凹里淌过的、被黄沙搅混的那条河,他们可以在河中尽情地嬉戏。那是全村的命根,也是葬送不少村民性命的有情和无情的河,全村的人畜饮水都来自那里,干枯的禾苗也时常靠那混浊的水得以起死回生,然而,许多成年人或孩子,也因在那里取水或者游泳时的不小心,或是一时的放纵,结束了那令人叹息的一生。
老天爷还惩罚了他们的婚配。村中的成年男女,很少有一个能与他们无比羡慕的山外的人缔结良缘,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只能一代代地在村子中谈婚论嫁,像是被诅咒过了一样。
在福建,那些土楼成了著名的景区,而在这里,呆呆地站立在山腰上的土坯房却是村民们住房的不得已的选择,木房是很少很少的的,因为木材是村里最可贵的生活燃料,至于砖瓦结构的房子,在村中还是个传说。那些歪歪斜斜的土坯屋,除了在映衬着村庄的荒凉外,也为很多村民的性命埋下了隐忧。
一天才能一个来回的山外集镇,在回来的途中,有多少村民醉卧在偏远的山路上?
大自然的惩罚是严厉的,但是人总还得活着。这里的村民仍然还在无奈与顽强中生活着,再猛烈的暴风雨,他们也还得为生计艰难地奔波着——直到死去。
回想起上坟离开村庄的时候,那些孩子矗立在山腰上,面带着羞涩的笑容朝我们挥手,我心中就有了对世界另一番的感悟。
人都有生存的权利,人选择了山水,山水造就着人,在磨砺中逝去,结束令人慨叹的一生,却也是生命的花开花落,其中同样有着让人思索不尽的东西。 在荒村中出生,在荒村中战斗,在荒村中老去、逝去,到达每个人都会去的地方,生命同样是那么的悲壮。
……
从烟头的堆积程度看,他,已经在这个地方坐了好长时间。这个地方好偏僻呀,四周全是山,高而窄,林木森森,茂而密,少见天日。即使是白天,太阳也是十点以后光顾,下午四五点钟就下班了。阳光,被高耸的山,直立的山影住了。
火车,从这个山洞钻进去,又从那个山洞钻出来,留给天际的,只是吼出的青烟和隆隆的声响。回声,大得吓人,惊得鸟都胡飞乱窜。
他,似乎对此不屑一顾。还是静静的坐着,像一尊雕像。随着天色黯淡,手里的香烟,一红一暗的闪着。
火车,又吼叫着钻出了山洞,强大的光线瞬间扫过他的脸,他,不由地眯起了眼睛,身子动了动,脸扭曲的有些怕人。
他的脑海里不停的思考着,该怎么办,是走出这狭隘的小站区间,还是……。
他,深情的望着不远山坳里的小山村。
天渐渐黑了,已经看到了村中最亮的那盏灯。因为距离,灯显得一闪一闪的。那是村里的小“小广场”,是村民爱去和聊天儿的地方,那盏灯,还是他安的。
灯的不远处,就是她的家,一个令他梦绕魂牵的地方,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今天他只能在这里遥望,可能是最后的遥望。
这曾是他下乡的地方。
在那个的年代,初中毕业后,他来到了这个地方。在这里,他由一个学生,由一个不知谷粟为何物的青年,演变成一个壮实的汉子,一个能拿起全套农活的把式。
由于家庭的原因,他,只知默默的劳动。踏着钟声上工,踩着霞暮归来,任劳任怨,吃苦耐劳,善良的村民理解他体谅他。时间在走着,两千个日日夜夜,他几乎被同化了。
一块来的都走了,但他还在。他的朴实,勤快,赢得了村里人的好感。时间不长,他被选为生产队长。
荆花,是这个小山村独一无二的美人儿。她,暗恋着他。时常是他放工回来饭已做好,静静地放在锅里,揭开锅盖还冒着热气。他们的双眸相视了,彼此心照不宣。
那是一个盛夏的上午,黑云压顶,继而大雨倾盆。他是队长,惦记着队里的牲口棚被风掀翻,冒雨冲出小屋。幸亏去的及时,把牲口牵了出来,倒塌的牲口棚,压伤了他的腿。
最怕来的日子来了。最后一批的知青要返城了,毕竟他是从城里来的,城里还有需要他照顾的双亲,还有不大的弟妹。
分离是悲惨的。那天,已经很晚很晚了,他们最终没有低御情感的冲击,防线被攻破了,他,接受了她的第一次。点点落红见证了血色的情缘。
她对他说:这不愿你,有什么事情你不用管,你走你的,我知足了,我不后悔,我不会去找你的。
这一夜是漫长的,是短暂的,天一亮他就要走了,也可能再也不回来了,荆花紧紧地依偎着他,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跑了,她,感到很幸福。
他走了。怀着恋情,揣着内疚,还有说不清的原因,他走了。
凭着在大山里打下的基础,凭着他的宽容忍让,凭着他的聪明,他很快就显得出类拔萃了。由售货员提拔成组长,继而进了领导班子,成了年轻的副经理。
工作一旦闲暇,一旦黑夜笼罩,他的心就飞了。
他给她写了几封信都没有回音。去了几次,她也是爱搭不理,魂不守舍,似乎有事情。最后一次,把他骂走了。
这几天,顶头上司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口气似乎不容置疑,似乎一切都般配。上司与他的父亲是老交情,说也说不好,搅也搅不清。上司,父母,压力,等同的联系在一起。
他,最后屈服了。在办事的前一天,他,背着人去了趟小山村。屈指算来,他离开小村两年有余了,她,瞧见他进了村,躲开了他。
一打听,她还没有结婚。村民们对他也是躲躲闪闪,窃窃私语,像是躲瘟疫。
婚后的日子真是太难熬了。妻子好像天生的管教领导,稍不如意,不是哭闹,就是抓挠。还时不时地跑到单位开他的工资,看看有没有奖金,别说他不满意,就是顶头上司也觉得脸上无光。尤其是他父亲,脸色阴沉,即使后悔,也还是一副虎死不倒威的样子。
他,忍着,毕竟那是七十年代末。一次他出差,给妻子买了衣服,就忘了买口红,这下糟了,闹得天翻地覆,把他的脸抓的花里胡哨,好几天不敢去上班。
日子,日子,这叫什么日子。借一次下乡的机会,他,又去了小山村。这次,他是天快黑的时候去的。
不知为什么,村里聊天儿广场的灯已经黑了。他,忐忑的走进了她的家。在门口,他听见了孩子喊妈妈的声音。他愣了。她,结婚有孩子了?跨进门口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她。
孩子,听话的偎在她的怀里。看样子,孩子已经三四岁了,用惊恐的目光打量着他。
……
细雨长天,飞鸿影流连。远黛青松总能挽动心帘,着意成静谧美丽的诗篇。
往事屡屡如烟,音容润泽在枕边。几帘梦觉梦醒,月落花开又几年。长记月悬西天人无眠,起看晓雾忆旧颜。曾几何,心伤花下泪影多,娇无那,无处说,独伫秋水魂梦褶皱花碎滂沱。几番意,难相付,天涯与各,断章的诗篇,锁住深情的双眼。夕阳送走远山,归鸿升起心帆,断桥已断,遗情醉谁一千年?
前世,今生,谁的诗章?谁的断章?
在怎样的日子里,细雨微风凭栏,远眺梦中远去的油纸伞,乳燕相将,手衬脸庞,思绪绵长,神情清纯幽怨若丁香,回忆吻皱思念似水绵长。
湘竹青松微风,鬓动明月香浓。江流婉转,月照花林,眼眸凝动,前尘的幽梦如水银泻地萦回在心中。多少往事,多少回忆,悠扬如月光下潺潺的江水连海涌动。
昨夜,谁的笑靥如花,谁的心儿如木棉萌发爱的幼芽?茶香神闲,温情如花影下的秋千荡漾缠绵。几回月落,几回日出,江声乌啼在清风徐来中酝酿出浅浅的泪花,你的身影音容如白帆远逝在水天云边。水天,云边,谁在水天这头痴痴的梦,任泪水掩埋成前世今生的青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