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6死了两次的人。
有一个人。
他叫痴率,是的,这个叫痴率的人,在死亡记录里面有两次。
也就是说,他死了两次。
具体说来就是,痴率被人谋杀了两次。
其实,我们都知道,一个人是不会死亡两次的。
嗯。
其实,痴率的两份死亡报告,有一份是假的。
……
……
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我都无法相信,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居然会没有欣。天生一头卷曲的乌发,一张娃娃脸,鼻梁上架着一副度数不浅的眼镜,中等偏瘦的个儿。这就是欣,简单模样。
他生前是一家铸造厂办公室主任。圈内朋友调侃他,斗大字不识几个,居然也能当主任。了解内情的小罗揭发说,他那个“主任”是赌博赢来的。(因为他常陪厂长打麻将、摸骨牌)是真是假,他也不争辩,只是嘿嘿一笑说,不好意思。
欣就是这样,似乎对什么都蛮不在乎,人家怎么说他他都无所谓。天性幽默、风趣、洒脱,快乐着自己,也快乐着别人。以至腰带上的呼机(九年前有几人用得起手机?)一天到晚响个不停。
他有两大嗜好,赌博和开车。虽说他视力不怎么好,但开车的技术却是一流的。无论大车小车他都能开,一般人不敢过的沟沟坎坎,他过得稳稳当当;悬崖峭壁,七弯八拐,他疾弛如飞;下临壑谷,方寸边上,他倒车调头,操作自如,总之开得那个叫“溜”。至于赌博,这是男人的通病。即使十赌九输,他也不在乎,“大不了再敖个通宵。”这是指他深夜行走私木材,发点小财之事。有朋友打趣道,小心走多了夜路,也有碰到鬼的时候。他则一句,放心,我是专干绑鬼卖的事,鬼见了我都怕。于是火药味十足的赌场便有了轻松的笑声。
有时赌到中午,有人就逗欣,肚子饿了,欣主任安排我们到哪家馆子店里吃饭了?欣笑说,你是我爹啊,还是我哪级领导?小罗顶上一句,又不是吃你的,反正吃公家的,你签个字就行了。欣说,妈那个B,你也知道要签字啊。小罗说,我们这些人中就你当官,你签了作数。欣自嘲说,什么狗**官,荷包里的官,谁要谁拿去,我不侍候。说着,骂着,一班人嘻嘻哈哈的,有时当真,便吃上一顿;有时纯属逗乐,玩开心。
有一天,欣风风火火地把我从市里“呼”到县城,很激动地对我说,他找了个师范女孩做朋友,要我赶紧替他写封情书,表明心迹,所谓趁热打铁。我说,你小子别害我呀,到时候玩腻了,又抛弃,我这不是助纣为虐嘛。他急急地说,这回是真的,不骗你。
朋友也证实不假,那女孩在离县城十多公里外的小镇中学实习。我说,你可以啊,艳福不浅,玩上档次了。小罗则半真半假地说,你找个普通女孩,可以;找一个漂亮女孩,地位普通还能接受;而找个不仅漂亮还是个大学生,你叫我们今后怎么活啊?
说归说,笑归笑,妒嫉还妒嫉,大家还是蛮佩服他的。只是女方家知道这事后惊讶不已。说他初中都没好好念过,自己女儿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人!于是,坚决反对是自然的,还要把女儿送到外地去,远走高飞。
眼看娇嫩的花儿经不起风吹雨打。欣,心急火燎地到市里找我,要我帮他找师范领导,能不能改变分配,将女孩分回县里去。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多少人苦于是定向招生对象,想到外地去还去不了呢。见到校长,校长讶欤之余也没怎么拦他,但作为处罚除了罚款还要将女孩分到县里最边远的山区任教。而这些对欣又算得了什么?他很快承担了一切,并不久就将女孩从山区调回县城教书。
做到这个份上,女方家还能说什么?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俩的爱情干柴烈火般地蔓延开了,直至收获季节,他们双双走进了婚姻殿堂。
谁知好景不长,结婚不到一年,幸福的玉液琼浆才刚刚来品尝,欣就没有了未来!人生真是充满神秘的变数,这么快乐的人会过早地和死神联系在一起!命运之神如此不公,如此残酷,我还能说什么呢,除了悲愤,便是无以言说的沉重,尔后就是永久的沉默……
现在看来,他的病情其实也不是没一点症兆。他说他总是感觉累,有时候还莫名其妙地出鼻血。我以为他是开夜车多了,叫他注意休息。赚不完的钱,过不完的年,那么卖命干什么。他说也不全是,而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直至他从上海检查回来,才发现这个“累”已不是我所想象得那么简单了。
象影视、小说里所描写的一样,这种病情一般是不会让病人知道的,对欣也不例外。大家都在瞒着他,小罗还呼他三缺一来打牌。我也去看过他一次,感觉他脸上气色如昨,与常人无异。说这不挺好吗,年轻人患点小毛病没什么,挺一下就过去了。
然而,这回他挺不过去了!半年后再去看他时,他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本来就瘦的他,此时脸上颧骨、骸骨连着皮;一头卷曲、浓密的黑发已被化疗化得稀稀疏疏。进食已很困难,但强烈的生存欲望趋使他坚持要妻子喂,他气息淹淹地说:“你……喂呀……我……强行咽下去……”此时,满脸泪水的妻,手在直发抖!
欣的生命已到了倒计时。
所有认识欣的人都为他惋惜。
即使喜欢传播他是非的人,这个时候都不再说什么。
所有欣的朋友这个时候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为他生命的平安而祈祷!
……
这天早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把我从梦中惊醒,那声音凄厉而惊心动魄!
是小罗打来的,声音阴沉且无奈。他说,欣,走了……
我看了一旁的日历,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三日。
耳旁话筒罗继续说,今天早晨六点五十三分……
我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是七时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