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行李后，陆凡并未在客舱中落座，反而来到了船头甲板之上。

    船老大披一身厚实蓑衣，顶风冒水站在此处，一是掌帆，二是观望水势。

    “小子姓陆，不知船家如何称呼？”陆凡攀谈道。

    “贱姓朱。陆上仙好福气啊，两位家眷都是天香国色之姿。”船老大应和，颇为热情。

    “何来上仙这么个称呼？”

    “我走南闯北跑了二十多年船，见过的人海了去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被朱老大看破了说明小子我修行还不到家啊。”陆凡并未倨傲，反倒自嘲了起来，“这趟出来是想打听打听，锦神走水是个什么盛事，为何引得众人围观。”

    “诶，锦神就是这怒水的水神，一条得道的红点锦水蛇。”说起锦神，朱老大一脸恭敬，“在这怒水上讨生活的人，多多少少都受过锦神的恩惠，大家便自发修建了几座庙宇加以供奉。”

    “天长日久下来，锦神攒足了功德修为，行将走水化蛟，便是所谓的锦神走水了。”

    “这锦神应该是地司天宫册封的水部正神吧？”陆凡忧虑道。

    凶兽启灵智化而为妖后，借助一些小法术骗取乡民香火供奉的事情并不少见，故而他才会这么一问。

    “诶，上仙放心，我们这些人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也不至于蠢到去供奉那些外道野神。”朱老大拍着胸脯说道，“三十年前斗宿星官下凡册封锦神时我在旁边穿开裆裤看得真切呢。”

    “那便好，是我唐突了。不知这走水起于何处，止于何处？”

    “打腾海出发，沿怒水逆流而行，翻过二十一座山，越过四十九道坎，转上九九八十一个弯，于升蛟峡跃青蛟石而成蛟。”朱老大如数家珍，脱口而出。

    “原来如此，锦神何时会赶上咱们？”

    “差不多明日卯时。”

    “卯时？”陆凡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辞别朱老大，陆凡折回客舱里，将锦神走水的事说了出来，众人都对此颇为感兴趣。

    “那明日大家就起个早，看一看这怒水水神是何等风采吧！”陆凡笑道。

    客舱之中，各类居家物品一应俱全，还用屏风隔出来了八个小单间，作为客人的休息之所。

    陆凡、薛诗涵和柳幻各自占了一个单间，至于陆灵则跟着薛诗涵。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陆灵最喜欢的人是蓝采珠，如果对方不企图投喂鲜鱼的话。

    其次就是薛诗涵了，一人一猫虽然见面不久，但似乎很合得来，连陆凡都被冷落在了一边。

    “先试一试九阳铸体术的修行吧。”坐在一张铺着竹席的床榻上，陆凡卷起了手中刻录着《九阳铸体术》法诀的竹简。

    九阳铸体术，以天地之间的九种阳气温养体魄，分九种境界，依次是人之阳、水之阳、木之阳、兽之阳、石之阳、地之阳、风之阳、雷之阳、天之阳。

    待功法大成之后，修行者可得九阳体魄，阳气盛极、外邪难侵不说，还能辟百毒、明心智。

    九种阳气中，人、水、木、兽、天这五种比较容易获得，人之阳出自血气，水、木、兽之阳通过每日饮食即可获得，天之阳只消晒晒太阳。

    石之阳、地之阳、风之阳、雷之阳这四种阳气则比较难获取，分别需要吞金食玉、身历地火、九天寻风、雷霆淬体。

    许多修行九阳铸体术的修士都只能完成七种修行，一是上不得九天寻阳风，二是不敢引雷霆淬体。

    对于有升天盘的陆凡来说，九天寻风不是什么难事，雷霆淬体只要胆子大也很好解决。

    潜心闭目，陆凡体内灵力的运功路线陡然一变，按照九阳练气术的方式运转了起来，灵力所及之处，一丝丝暖流自血气之中分出，融入了四肢百骸里。

    肚中尚未消化完全的饭食酒水之中，也有一道道热流被抽离而出用以滋养身体。

    一夜无事。

    翌日，未至卯时，天色未明，一阵微弱的哗哗水声入耳。

    小憩之中的陆凡猛地一睁眼，翻身坐起，穿上鞋袜，快步走出客舱，来到了船尾甲板之上。

    只有柳幻一人在此。

    “等了一夜？”陆凡在她身旁站定，负手看着望向远方。

    穷极目力，在地平线的另一端，水天相接之处，平坦的江面上有一处微微隆起的白色浪头，周遭还有数面白帆。

    “刚到，”柳幻同样放眼望着极远方，“你们人族可真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一面将我们这些妖族囚禁于各处妖垣秘境之中，唯恐妖族出逃扰乱人间；一面又将得道的凶兽奉为神明，顶礼膜拜。”柳幻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撩到了耳后，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将与自己拥有同等灵智的种族视作仇敌，却把不如自己的生灵搬上神坛，着实奇怪。”

    “上古时候妖族不也奴役着人族吗？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光人族这样。”

    “陆公子真的这么觉得吗？”柳扭过头，凝望着陆凡的侧脸，“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事关种族存亡，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

    “我倒觉得公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呢。”

    “何出此言？”

    “因为公子回家的时候带上了我啊，若是有所戒备，怎么可能让一个妖族接近自己的生父生母呢？”

    “万一我是想中途杀掉你呢。”

    “公子你肯定舍不得。”柳幻俏皮地眨了眨眼。

    “除非我别无选择。”陆凡的回答让气氛冰冷了下来。

    卯时已至，朝阳破晓，一道金线将江水分为了一明一暗。

    薛诗涵此时也抱着陆灵踏上了甲板，其余的船工想来是待在下层的货舱中，不敢来这里叨扰几位贵客。

    沿着这道金线，那一股浪头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如同洪峰过境一般呼啸而来。

    浪头之后，千帆争渡，大大小小的各式船舶借着这股浪潮之势逆流而上，竟如同顺水行舟一般，无需摇橹、无需升帆，只消随波逐流即可，速度还奇快无比。

    陆凡等人乘坐的这艘乌蓬沙船此时虽是满帆，但和浪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追上。

    再靠近了些许，浪头底下、青绿的江水中，一对大红灯笼般的眼珠格外显眼。

    仔细看去，能发现潜伏于江水之中的一道不断扭动的巨大蛇形阴影，正是它逆流走水带起了这一股浪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