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芬里斯爵士的小村落，到子爵大人管辖的城镇，再到一眼望不到边的自由都市，神职人员在传播圣光福音、痛斥魔法罪孽时，常常引用的一个观点，便是法师们的喜怒无常。

    对待平民与仆从，常常毫无理由施展魔法羞辱与伤害，即便对方毫无过错亦不例外。如此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足见魔法乃毁人心性、诱人堕落之存在，所有人都该远离它，以免沦为邪恶的爪牙。

    都说谎言重复千遍即为真理，多次聆听神父与传教士的宣讲，维克多逐渐认可了这一说法。不过在误伤某位不熟识的青年后，少年临阵磨枪赶紧找梅菲斯特解惑，才理解到真相与臆想的差距有多大。

    学习魔法的过程并非呈斜线缓慢上升，它其实是分阶段的。学习者遭遇的首个节点，就是对本人属性的准确认知，以及自我身份的认同。

    清楚什么元素最契合，方能敞开胸怀去拥抱，进而自魔网汲取更多魔力，这就是梅菲斯特的原话。

    天上不会掉馅饼，如此便捷快速的成长也不可能没有副作用。因为拥有的魔力急剧增加，原本充裕的控制力迅速告罄，失去掌控的魔力随即处于一种半失控状态：它们不会反噬，也不会暴走，但会遵循法师潜意识而行动，全然不顾本尊的考量。

    具体到维克多刚刚的遭遇，便是其目睹对方刁难一个服务员，心底多少会萌生‘揍那家伙一顿，让他闭嘴’的想法，出于道德、法律、利弊等因素，少年多半不会把想法付诸行动，最多声援两句就此了事。

    但与具备判断力的魔网不同，魔力是没有倾向和善恶观的，它只会呼应操纵者的请求。捕获到维克多心底的黑暗，不懂更不会分辨那是‘胡思乱想’还是‘命令’的能量当即爆发，攻击了还在耍威风的青年。

    教会对法师行为的描述属实，但根源却南辕北辙：残暴易怒，喜欢用魔法折磨他人取乐者，确实存在，但多数伤害事件，都是维克多遭遇的翻版和再现---法师们只是暂时驾驭不住体内的魔力罢了，如果花时间适应，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过错已铸就，纵使知道了前因后果，少年也不可能出面道歉。好在离飞空艇降落只剩几个小时，经过一番注定没有结果的调查，运营方最终宣布这只是一场意外，纯粹是打了蜡的地板过于光滑所致。

    听起来就很不靠谱，但当事人处于昏迷状态，自然而然失去了抗议的机会，随着几位随从收下赔偿金，哭笑不得把某人用担架抬下飞艇，这件事姑且算是结束了。

    “肯定是结束啦。那家伙在娱乐室也扯着大嗓门，整天炫耀他那个什么圣·威斯特家族，压根没几个人对他有好感~~”轻松提起两个行李箱，见维克多表情凝重，手上没空余的伊里奥斯用胳膊肘顶了顶前者的肩膀。“走吧，犯不着管一个连贵族礼仪都不懂的蠢货，再拖拖拉拉就把你落下咯。”

    “哎，伊斯你慢点头，我的腿可没你灵活！”其实正在思索如何尽快控制多出的魔力，遭打断的维克多翻了个白眼，却也没了继续担忧的余力。算了，就按梅菲斯特说的那样保持心性平和，找无人场所多练习吧，给接下来的行为定好基调，眼看布鲁斯与伊里奥斯一前一后已经到了扶梯边，维克多赶紧拎起脚边的行李，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过去。

    尽管做不到健步如飞长距离奔驰，但短途冲刺什么的，少年靠假肢已经能做到了。

    交出了购买的船票，三人在服务员前倨后恭下融入人流，随即离开了停靠于空旷地的飞空艇。“嗯呣......”仰起头伸了个懒腰，在出口附近驻足的布鲁斯四下环顾，随即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好像，和自由都市差不多呢。”

    “甚至还不如自由都市。”很自然站到男孩身侧，伊里奥斯观察着四周，口中啧啧有声补充道：“街道没有区分人与车道，排水渠是露天的，到处都脏兮兮---”

    闻言瞅了眼脚下，入目皆是泥浆的画面，让维克多稍加犹豫还是决定继续拎着行李，而非图省事将其放下。“那我们现在去哪，找个旅馆吗？”

    皱起眉头咬住嘴唇，男孩杵在原地思考半晌，最终用力摇了摇头。“我们直接去报道吧，把入学试完成，今天直接住到宿舍去。”

    “哇偶，布鲁斯你居然这么有魄力，我很高兴哟...哈哈，开玩笑的。”躲开对方懊恼的挥拳，伊里奥斯无所谓地耸耸肩，顺带把话题抛给了维克多。“小维，你有意见吗？”

    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但同伴兴致高涨，少年也不想刻意去泼冷水。“行啊，但现在算入学试期间吗？”

    “开学有五天时间，今天是第一天。”显然有的放矢，布鲁斯立即给出了回复。自衣兜掏出一封信，与伊里奥斯交换了视线，男孩神情古怪将其收起，朝停靠于路边的马车指去。“走吧！”

    用车顶的绳索捆好行李，把交涉任务交给伊里奥斯的少年钻进车厢，边与布鲁斯闲聊边悄悄练习对魔力的掌控。“少爷，王都学院的入学试...到底是怎样的？”

    “欸？”疑惑地眨了眨眼，正谈论在甲板见闻的男孩稍稍愣神，随即一拍手恍然大悟道：“抱歉，我都忘记跟你说了，小维。”

    “入学试，就是针对所有报名者的测验，毕竟报名的人很多，但就读名额有限嘛。”

    “其实也不复杂，就是一场考试，针对本人与随从的。我这儿不必担心，书已经都背下来了，绝对能通过。”

    “你和伊斯...反正认真去考吧，不会有事的。”

    被人寄予厚望是好事，但想到自己的素质，维克多还是难免有些不安。在他认知里，自己一条腿装假肢，身体素质多少受到影响；半途出家而非从小担任侍从，战斗技巧基本为零；作为一个平民，扫盲教育虽说进展顺利，但离伊里奥斯那样读书写信信手拈来，还是差得有些远。

    他所擅长的，就是魔力加持下的力气，以及数年时间磨炼出的打铁本领。但后者起不了卵用，前者用不好还会召来教会的审判庭，只能说适得其反。

    所以维克多始终不明白，为何伊里奥斯一直对入学试信心十足，好像笃信他能通过入学试。“呃，我会尽量加油的！”看到远处渐渐清晰的尖顶建筑，打定主意尽量不给同伴拖后腿，少年深吸一口气活动起四肢，好为接下来的测验做准备。

    维克多并没有多少把握，但为了待自己不错的两位同伴，他准备尽量争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