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对方描述，赛丽亚精致的五官微微收缩，歪着嘴啧了一声。

    “……又是贵族吗？”

    在少女眼里，那些可以用‘酒囊饭袋’、‘贪婪无耻’、‘傲慢残忍’和‘荒淫无度’做标签的存在，是比排水渠的老鼠，雨天的土路，每月一次的大姨妈都要讨厌的东西。尽管自己严格来说也算贵族，但她从不引以为傲，反倒很抵触这个身份。

    对少女的小心思了若指掌，男人识趣地没有在目标身份上多下功夫，转而拿起桌上的纸张递给赛丽亚。“自己看，这是笔录。”

    瞄了对方几眼，同样穿着制服的少女低下头，一目十行浏览起墨迹未干的记录。随着时间流逝，她的表情很快由厌恶不耐，变成尴尬无奈，最后转化成明显的羞愧与懊恼。

    “局长......”

    “失主描述的窃贼模样，很符合布莱恩的特征，十有八九是他干的。”一语点破站在面前之人不愿提及的真相，男人边往烟斗里装烟丝，边以眼神示意少女手中的纸张。

    “找到那群小鬼，把......东西要回来，这任务就交给你了。”对上赛丽亚可怜巴巴的视线，联想到关于少女身份、窃贼过往等一系列秘密，男子本已提到嗓子眼的‘把他们逮捕’，又被自己咽了回去。

    “尽快把损失财物弄回来，失主还急着用呢！”

    万千思绪化作一个充满感激的敬礼，明白对方利用权限给自己开了绿灯，赛丽亚草草寒暄了两句，迫不及待离开了警察局。一路小跑直朝目的地而去，不时被人行礼或招手的少女频频回应，心情难免有些矛盾。

    自由都市没有贵族，没有军队，本地人组成的警察便是唯一的武装力量。作为其中一员，赛丽亚每天穿梭于大街小巷，处理从商人纠纷到黑帮闹事，从鸡毛蒜皮到杀人越货各种麻烦事。也正是因为众人的努力和活跃，自由都市才能敞开大门欢迎四方来客，而不必担心沦为罪恶与特权盘踞之地，居民们友善热情的态度，也证明警局成员们的付出并非白费。

    但另一方面，几年来走街串巷，不愿在文牍上浪费时间的少女也目睹了不少阴暗面：贵族们无权管理城市，但城市的管理者们在岁月侵蚀下，俨然成为了没有爵位的‘贵族’；自外地来的贵族傲慢依旧，警局却越来越掣肘于他们背后的势力，行事作风再无早年的雷霆与坚持，动辄以退让妥协告终；城市人口增长缓慢，贫民窟面积却迅速扩大，龙蛇混杂下治安愈发恶化，纵使警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也难以改善。

    得亏这次的失主好说话，貌似只是想追回钱财，否则事情便难办了。暗暗庆幸着情况尚有转机，穿着制服的少女在路口再度拐弯，却看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正迎面走来。

    “哟，赛丽亚~~”同时间发现了对方，正一手拎一手托拿了两大袋东西的男性嘴角上翘，语气得意朝她率先打起招呼。“你不用值班吗？那待会来孤儿院用大餐吧，我今天可是大丰收......哎呀呀！！”

    本就心怀不满，如今听到‘大丰收’三个字，以赛丽亚的智商当然能猜到对方所指为何。双颊绯红给了少年一个爆栗，她狠狠揪住对方衣领，靠着最后一分理智将其拖进不远处的小巷。

    “为什么偷贵族的东西，你不要命了吗？”

    “哈~~”

    “别装傻，失主都去警局报案了，你又想被关起来吗！？”朝对方发出怒喝，赛丽亚顺便瞄了两眼牛皮纸袋，发现里面装满了面包。“‘海妖之歌’还是‘少女之吻’？”

    “‘少女之吻’的面包太贵了，哪怕是过期面包我也买不起。”侧面回答了赛丽亚的询问，少年微微一甩肩膀，成功摆脱前者封锁。“所以那个傻乎乎的瘸子是贵族？我还以为他是个暴发户呢。”

    “他是啥无关紧要，这次事情很麻烦。”无语地白了对方一眼，做手势示意其跟上，走在前头的赛丽亚边走边道：“失主是子爵的侍从，那笔钱是他奉主人之命拿来买船票的，你快点还给人家。”

    “但是，”某人闻言面露难色，以眼神示意双手的袋子。“我已经花掉一部分了...”

    早在看到新鲜出炉的面包时，就有了心理准备，赛丽亚倒没有因为这个答复而怒火万丈。“花了多少钱？”

    “二十枚银币。”

    开什么玩笑，哪怕是‘海妖之歌’最畅销的蜂蜜蛋糕，一块也才一枚银币，你是把半个店的货买下来了吗？差点忍不住爆粗口，千钧一发想到某种可能，赛丽亚立即把视线投向少年的裤兜，果不其然发现那里高高隆起。

    “是圣水？”

    “对啊，小爱丽丝又咳血了，偏偏主管说月底才发工资，我也是没办法~~”神情黯然耸耸肩，见赛丽亚有些难过，少年赶紧踏前两步，用肩膀顶了顶前者胳膊。“今晚过来吃饭不，孤儿院的大伙都在念叨你的名字呢。”

    “等我先处理完手头的案子吧。”脑海中浮现起一群相貌各异的孩童，少女稍稍犹豫片刻，还是狠下心决定先办正事。“除开花掉的部分，剩余的钱呢？”

    “放在孤儿院里，我交待布拉迪保管。放心吧，这次我动手很谨慎，肥羊不可能找到---哎哟哟，别拧了，好痛！”

    看到对方不停求饶的苦逼模样，明知他的行为表演意义大过悔改，赛丽亚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下回孤儿院的资金不足，你就向市政厅提出申请吧，我再劝劝父亲...”

    “那个男人不会答应吧，在他看来，把金币投资在商业，比投资在慈善更划算~~”

    “即便如此，也不要去偷东西。按照王国律，偷窃贵族财务是可以直接判处死刑的！”暗自决定用私房钱补足对方花费的部分，三步并作两步往孤儿院赶的少女绕过高大的仓库，一栋有些破败、地址偏僻的建筑随即映入眼帘。

    把装满食物的袋子交给赛丽亚，少年刚从口袋摸出钥匙，脸上的笑容迅速凝固：本该紧闭的铁门，如今正处于虚掩状态，门锁更是被强行掰下，丢弃在墙根的草丛中。

    毫无疑问，有人先他们一步，来到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