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敖:大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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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说家:04孤独的小说家

    “这几天有人进出过这里吗?”孙勇焦躁的问。

    “上个礼拜储物间走了水,储物间被淹了很多处,有修理工来抢修过,扔掉了一些被水泡坏的储物柜。”周阿姨回忆道,她恍然间说:“哦,对了,刚有一个警官来过。”

    “是不是一个姓刘的警官?身形高矮胖瘦跟我差不多。”我问。

    周阿姨惊愕的看着我,好像见鬼了一样,点了点头说:“记不清了,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像,好像是那个人。”

    “他带走了什么吗?”我问。

    “走的时候倒是没带走什么,只是行色匆匆的在门外垃圾桶里翻了半天。”清洁工周阿姨指了指门外的垃圾回收站。

    孙勇在我的胁迫下,假装不约而同的奔向了洗浴中心的院子里,在跑向垃圾场的过程中我看到了刘警官的车子,刘警官摁了两下喇叭,我停驻了脚步,他从车子里走下来,问:“这么着急,丢了东西吗?”

    “你跟踪我?”我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了其他人,孙勇跟着我没有跑出几步,直到我们拉开了距离,他突然转身又跑回了洗浴中心里,刘警官晃了晃手中的档案袋,我放缓了脚步向刘警官走去。

    “现在我们有时间聊一聊吗?”刘警官老谋深算的问。

    我坐上了他的车子,档案袋里装这几张照片和一直泡过水的手机,手机泡水严重,已经无法开机,浸了水的照片开始褪色,模糊。我全神贯注的打量着照片里的内容,我,蔷薇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照片的背景是在蔷薇的生日会上,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拍过这张照片,我打量着男人的面孔似曾相识。

    “记起什么了吗?”刘警官问。

    “戴维!”我脱口而出说出了照片里陌生男人的名字。

    “记性还不错,我以为你忘光了呢,你再想一想那天发生了什么?”刘警官循循善诱的问,我头疼欲裂,依稀的记得那天是蔷薇的生日会。

    蔷薇生日会的前一天打过电话给我,那是她从我家离开很久以后,我接到她电话的时候也很意外,我以为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联络了,她在一家外资企业做文职秘书的半年后,她说心情不太好,问我能不能参加明天的生日会,她看我电话里有所犹豫,声音里略带着哭腔的跟我说:“我生病了,你来看一看我吧?”

    我沉吟了良久,从内心深处我不想再跟这个女孩有任何的牵扯,从肢体到情感,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乞求的问:“你会来看我吧,对吗?”

    “好。”我说。

    她发了一份北三医院的地址给我,我在楼下买了份果篮,挑了几枝白玫瑰做点缀,走进病房里,她躺在病床上,气色不太好,面色苍白,看我走进来,她勉强的支撑着身体从病床上坐起来,歉疚的说:“你来了?我不是有心麻烦你的!”

    “生病了就好好躺着,我在附近有事儿,就顺路过来了。”我说。

    “生病的时候,总是照顾不好自己。”她听到我的话有些失落,咳嗽了两声说:“不会耽搁你太久,我男朋友稍后就过来了,他目前还有些事情在忙。”

    “今天一下午都在找哪有最鲜艳的白玫瑰卖,走遍了几十家花店,都忘记了这些花是买给你的,所以耽误了些时间。”我夸大其词的解释说,拿自己随手拈来的几枝赠品当做理由,听到她男朋友,我心中泛起一丝愤怒,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听到我这么说,她并没有开心的,湿润着眼眶,无以复加凝视着我,那种专注和委屈就像一个孩子,看着她的泪水蜿蜒在倦容的脸颊上,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哽咽着说:“你说话的时候这么认真,我差一点就相信是真的了。”

    “你感觉怎么样?好一点了吗?”我问。

    “我很好!”她说完,抽噎着身体,她把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忍不住哭出声来,她惶恐不安的说:“我好怕,我害怕这里的味道,害怕这里的每一个身影,我讨厌巴氏的味道,医院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我身边进去的人都没有出来过,我的亲生父母相继住进了这里,我记得这个味道,他们再也没有从这里走出去。”

    “你说你从来都不记得亲生父母!”我问。

    “那一年我四岁,也是我仅存的记忆,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爸爸死于一场车祸,那时候的我还没有记忆,如果不是有百天的照片,照片里的爸爸抱着我,笑的很幸福,那种幸福是伪装不来的,我都不确定见过亲生父亲,我从来都不敢忘记过,我也是被爸爸妈妈爱过的人,母亲离开时的无可奈何,和依依不舍的无助,我这辈子都放不下,母亲满眼泪水的牵着我手,她一直在跟我道歉,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她重复的说着带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却不能陪伴你最美好的时光,对不起,要缺席你这漫长的一生。”她泪眼模糊的说。

    “节哀,还有很多人等待着你去遇见。”我安抚她说,我的社交障碍让我在面对人群的时候,词汇总是显得那么的匮乏,从小到大除了书写,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众念完我自己写下的稿子。

    “八岁那年,我被体育老师性骚扰,养父母出奇一致的把缘由归结在我没穿校服上,变本加厉的体育老师甚至没有受到一句谴责的话,养父母的处理结果是我转校离开,世间的厄难总是会选择我,我污泥满身的躲在厕所里最后一个格子里,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它更安全的地方,每个夜晚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或许就不会被人发现了。我一直幻想着,总有一天会有人挡在我面前,为我挺身而出,阻挡这个世界上袭来的恶,哪怕一次就好。”她呢喃的倾诉着,好像我从来都不存在。

    “我的眉毛好看吗?”她开玩笑的问。

    “好看!”我说。

    她忧郁的时候紧蹙的眉毛,在空旷而沉寂的都市里一个人面对漫长的夜色,用长夜画出来的眼眉,着色和笔触都太孤寂,在流泪的时候,眼睛就像星河,有星光点缀在瞳孔里,闪烁着光芒,那是对生活所有的希望。

    “对不起,我太唠叨了,我不知道这些话该说给谁听,说了这么多的废话,没有人喜欢听这些的。”她回过神儿来说。

    “至少我还坐在这里听,我又不赶时间。”我笑道。

    “我害怕这些话再不说出口,自己都忘记了,这世界那么多人,没有人会留意到黑暗角落里的你,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它们发生过,忘记了伤痕,我怕有一天忘记了自己是谁。”她说。

    “我把它们封存在记忆里,就算做告别了,我觉得那个人好像出现了,在我流落街头的时候,他对我嘘寒问暖,在人群中毫不避讳的抱紧我,牵着我的手,有人骂我的时候,他挺身而出站在了我面前,虽然最后搞得自己遍体鳞伤,那一刻我觉得好暖,我感激老天让我遇到了他,我要开始全新的生活了。”她失落的回忆着,抬起头不甘心的笑着说:“我说给你听,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有个人知道我的过去,如果哪一天我迷失了,还有个人可以告诉曾经自己是谁,你会记起来的对吗?”

    孤独的根源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你来过这个世界,回忆是你证明自己来过的唯一痕迹,即便连回忆都只属于你自己,你在别人的回忆里一掠而过的身影,甚至都凑不够一个清晰的印象,伴随着你的离开,那些记忆和发生过的事情就会彻底的消失的了无踪迹。

    她注视着我良久,期待着我的回应,哪怕是拒绝,或许会撒谎骗一骗她,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她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刻她的泪水是真的,我看过一份调查,如果感情是真挚的,流淌下来的眼泪是滚烫的,她滴落下来的泪水在我手背上,我感觉到了炙热。

    “这一切真的还会变好吧?”她绝望的看着我,希望我可以给她一个答案,哪怕她知道我是在撒谎,最绝望的期盼总是夹杂着泪水。

    我说:“一切都会变成你所期待的样子!”

    “明天见!”我临走的时候轻描淡写的说。

    我离开病房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的点缀让夜色泾渭分明,炎热的夏季让很多人都穿着短裤,裙摆从路灯下走过,热浪中我却感觉到了一丝悲凉的寒意。

    “喂!”她欲言又止的叫住了我,她拖着病恹恹的身体追了出来,她鼓起勇气问:“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就像今晚这样漆黑的夜里,我被黑暗吞噬,你会去寻找我的对吗?”

    “看情况吧,不忙的时候,顺便找你回来。”我调侃的说。

    “她生日会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刘警官晃了晃手中的照片,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真不知道!”我坦诚以告。

    “别跟我耍花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刘警官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我的整个身子被他拖拽起来,砸在了引擎盖上,问。“那天晚上你没去?”

    “那天有点事儿耽搁了,我去了,在三里屯的酒吧街,我去的时候包房里有很多人,包房里的人都很冷漠,我去的时候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