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大哥、皮特大哥，回来啦？“

    几个绿林喽啰热情地上前迎接，嘴里“大哥大哥”叫个不停。

    他们都是些改造率偏低的赛博人，替换为义体的部位仅限于眼睛、手脚等地方，几乎与纯肉身的自然人没有区别。相比之下，克里斯与皮特父子起码有一身包裹大部分身体部位的装甲，改造率也比这些喽啰要高得多。

    而绿林的地位，基本就能够从义体化改造率上面看出来。最低级的就是如他们这样的小喽啰，身上只有几个不值钱的零件，被安排做些看门望哨的简单工作；而布沙克山寨中那几十个改造率拉满、只剩下一个甚至一部分大脑是原装货的绿林，无一不是重要的干部或头目。

    这些低改造绿林的存在是有原因的，他们是绿林山寨应对外界攻击的第一层屏障。

    对赛博武者来说，比起看得见摸得着的物理层面攻击，基于网络与数据的入侵才是最为棘手的存在。这个时代将硬件层面上的博弈与战斗称为“外功”，而相对应的，“内功”就是数据层面上的对战。

    在古老时代，“内功”的前身被称作骇客技术，骇客们对着电子屏幕和键盘进行交互；现在的修习者则用生物脑直观地操纵代码与计算资源，“内功高手”在这个遍布机械与计算机的时代，能够展现出前人难以想象的威能。

    而这些低改造绿林堪称山寨的人肉防火墙，依靠着某些原始的手段——比如纯机械式报警装置和人力识别监控画面防备“内功”、ai和病毒袭击。他们的头颅内只有一颗脑机芯片，也无法控制四肢运动能力，不会像高文这样被一个“蛊”轻易撂倒。

    ”嗯，回来了。”

    皮特只是不咸不淡地和这些看门人打了个招呼，倒是克里斯少年心性，和喽啰们攀谈了起来：“我和父亲出去这一趟可是捞了不少的好货回来，而且还顺便逮了个活口。”

    “俘虏吗？克里斯大哥真是勇猛无双！”一旁的喽啰吹捧道，“正好最近山寨要扩建，需要不少人手干活。大当家的带人出去准备劫掠一个移民队，这下寨子里又能添不少弟兄了……”

    克里斯很享受这番夸赞，随手把那柄从卡特身上获得的爆改AK——反正也不是啥值钱玩意——丢过去：“送你了，记得好好表现，山寨不会亏待一个弟兄的！”

    喽啰欢天喜地收下新家伙，然后招呼其他人过来给皮特和克里斯帮忙。他走到岗哨内，扳动开关打开入口，又屁颠屁颠将绿林父子给送进去。

    足有半米厚的钢制大门缓缓开启，克里斯与皮特开着摩托进去，后面并不是直接的通道，而是一个充满重工业风格的轿厢。

    片刻后，大门合拢，轿厢稍稍晃动了一下，蜷缩在摩托挎斗里的高文感受到一点失重感。

    他随即明白过来，这里其实是一个电梯，下面才是绿林大寨的真正位置。

    通常来说，绿林大寨都会尽可能减少地上建筑的规模，因为如果大寨过于显眼，很可能会被庇护者挤满轨道的卫星遥感察觉到，进而打上一个“疑似存在目标”的标记。

    对于文明庇护者来说，清理一个绿林大寨真的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召唤来天基武器对任意一处区域展开轰炸，将任何可疑的地方连人带地皮一起扬了——这一过程中用到的只不过是最为廉价的“动能类天基打击”，简单来说就是将那些报废的太空垃圾稍微打包一下、对准指定的区域砸下去就行，高效而省钱。

    因此，绿林大寨的主体一般是在地下。绿林们会像挖人防工事那样，修筑出一片可以生活、储藏、练武甚至是研究的建筑群，某些规模格外大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地下城。有时绿林们还会挖到旧时代的矿道与庇护所，从而进一步拓展大寨的复杂程度。

    电梯足足下降了好几分钟，才咔哒一声停下来。

    显然这座大寨的深度，远远超出一般的地下建筑。

    克里斯与皮特父子两个开着摩托一路向前，路过好几处检查点与武装站，最终进入一处停车场当中。这里停放着各种各样的载具，从单人摩托到多轮车辆都有，甚至还有一台外形类似于蝎子那样的多足机甲，这显然是为了应付复杂的山地地形准备的。

    他们下了摩托，没有急着卸下战利品，而是走到位于停车场边缘的一辆小型皮卡旁边。这辆皮卡非常奇怪，车斗很大但车头却极小，而且没有车窗与正面的挡风玻璃，似乎根本就没有准备“驾驶室”这一种让人坐进去的设计。

    皮特抬起手掌，在皮卡的车头拍了拍。

    “醒醒，老k。”

    皮卡纹丝不动。

    “咚——”

    下一刻，皮特直接扬起腿在车前轮狠狠踹了一脚，力度之大甚至震得这辆吨位不小的皮卡颤动起来。

    过了几秒钟，车头的喇叭传出一阵滋滋的白噪音，像是人刚刚睡醒时的梦呓。

    接着一个语调低沉的声音出现：“我来了，我来了，咳，这又是谁在烦……”

    皮卡车顶的摄像头旋开镜头罩，不耐烦地往下看，正好与皮特的电子眼相对。

    那个声音立即改口，语调依然低沉但换了一副恭敬的用词：“啊，原来是皮特老哥啊，失敬失敬，老k我刚才实在是太困了。”

    “每次见你都是这副模样，一天睡十八个小时，还不够吗？”

    皮特哈哈大笑，“亲热”地锤了锤这个被称为“老k”的车辆：“我们父子两这趟出去带了不少东西回来，摩托都要装不下了，老k你帮我们把那些玩意运到仓库去，怎样，不麻烦吧？”

    “呃——当然不麻烦，哈哈哈哈！”老k扫了一眼那两辆摩托，心想这么点东西也要叫我起来，嘴上却没失了恭敬。

    “正好我得活动活动筋骨，再不动弹传动轴都要生锈了，能帮上皮特老哥你挺不错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启动车辆的引擎，发出几声嗡鸣之后熟练地把车倒到皮特父子的摩托旁边，然后从车斗里甩出一根机械伺服手臂，将货物一件一件往上运。

    老k是一辆车，很久以前他也曾经是一个人。后来，他选择卖掉了自己的大部分身体器官，包括脊柱、小脑和部分脑叶，换来一台载具型义体。

    他这样的情况在这个世界上相当常见，很多活不下去的人都选择抵押自己的血肉器官，将自身完全改造成工作型的机械。这样虽然能挣得多一些，却很难再称为是“人”了。

    老k的来历没多少人清楚而且也没人愿意去探究。他虽然是山寨中少有的全改造者，但他的地位却很低，甚至比那些看大门的喽啰都要低。

    他只能卑微地活着，对所有人都摆出一副谄媚和讨好的态度，听上去简直不像个绿林。

    好在，山寨中的绿林们虽然看不上他，至少还能将老k勉强算作是自己人，因此也没多少人去欺辱这个低微的搬运工。

    “嗯？这是……”

    老k吊运摩托上的战利品的时候，发现了里面蜷缩着的高文。他用机械手臂将高文拎了起来，摄像头凑近了仔细打量着，而高文也睁开眼睛，注视这个奇特的搬运工。

    老k犹豫了几秒钟，开口道：“皮特老哥，这家伙是你们带回来的俘虏？他还活着？”

    “对啊，路上捡回来的。”皮特将扛着的长枪举起，用枪头拨弄了一下挂着的高文，笑道，“怎么，这小子是你的老朋友不成？”

    “这……我也不清楚，但我总觉得，我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等等，什么意思？这辆车说以前见过我？难道他是这具身体原本的认识的人？

    高文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一连串念头，在自己继承的记忆中翻找起来，一时没有得到答案。

    “哈？认识的话岂不是更好吗？这小子我看着是个不错的苗子，要是加入了山寨，以后说不准还能照顾照顾你呢！”

    皮特嘴上笑着，手一挑将高文从老k的机械臂中夺下。

    普通的货物还好，俘虏的话，他觉得还是由自己亲手押着更保险一点。

    高文面无表情，在他们手中像个玩偶似的晃悠着。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瞥向那个被称为老k的车辆。

    他隐隐有一种感觉。

    这看似懦弱畏缩的家伙，很可能就是解开山寨秘密的一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