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斩杀督蚕军
上了车,马夫是张公子从京城里带来的得力助手,名叫白南师,有好武艺和赶马的好技术,一挥鞭子,双马蹄疾,赶在天黑前出了城。
张万里问:“程姑娘可有想好去哪里?”
“往西边去吧,此地最近的邻国,应该是庆国了。”
张万里嘱咐车夫之后,让舒秋和芙蓉先去车外挤着坐一会。自己和程颖说起了孟公子之事。
“圣人云:君子敬鬼神而远之。但孟公子一事,我只能用奇谭来解释。我遇见的孟公子神采斐然,不像世俗中人,也不是现在的孟公子能比的。他将我挑选出来,那半年时间,教授我许多道义和良策。后来他告诉我,他得回去了,而后的孟公子将不是他。我将来会跟随孟公子会有些地位,但无所作为。若是想要施展此生抱负,还要寻得程颖。不是此时的程颖,而是将来的程颖,将来她会从施澜生身边逃走。此时我便可以跟随她一起成就大事,此事是天机,不可泄露。”
看着程颖难以置信的眼神:“我同你说了这些,你肯定不信,但是事实果真如此。后来,我随他回到京城的第二日,孟公子真是像失忆了一般,只模模糊糊能记得我,还让我跟他讲述这段时间他在哪里,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说了哪些话。他之前是走夜路不慎,跌了一跤,来留地后面发生之事,全然记不得了,但他本要在留地办的事情,却完成的十分妥帖。从此孟公子就不再是以前的孟公子了,真正成了太子的门人孟照渊。”
程颖沉思:“复见孟公子的时候,我就有换了一个人的感觉,可跟谁说都不信,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能换了人?今日你说的,和我的感觉都对上了,我自然信你。这事着实玄幻,不知先前的公子去了哪里?要到哪里才能寻得他?”
“是啊,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或许他真的是个先知、仙人,能通古今、行法术,从天上来历劫,又回天上去了。”
一行人日夜赶路,饿了就在马车上吃饭,困了就在马车上眯一会,靠着陆臻桓的令牌,刚出午国西边境富城没几步,就听得城门郎喊着:“关闭城门,抓拿要犯!”
庆国本是一个小国,锁在午国和霖国两强之间,两头讨好不得罪,日子过得也算安静。五年前,霖国国君杨贻津亲征,拿下了庆国的大片土地,软禁了庆国王室。施澜生领着皇命连续讨伐蓼国、吴国所向披靡后,霖国后怕。主动将土地还给了庆国,将庆国王室放了回去,杨贻津亲自到京城赔罪。
但土地只是名义上的归还庆国,庆国已经名存实亡。
庆国掌控在霖国手里,霖国却不真心将庆国人当做自己人看,逼迫他们一部分人前往霖国从事最低级的劳作。庆国特有一种虎蚕,只食庆国所产桑叶,其丝细腻光泽,是制作丝绸的极品材料。霖国人将此当做了赚钱的好渠道,强迫庆国人大面积种植桑叶,全民养蚕,蚕蛹只能低价被霖国人收购。
庆国人将良田都种了桑树,收入又低,吃饭就成了问题。饿殍遍野,怨声载道,但弱国无主,无可奈何。
程颖一行人先在虎蚕村住下,此村便是虎蚕所食用的虎蚕叶的发源地。风景极其秀美,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民们各个满脸晦气。
他们找了一户稍大些的干净的农家,男人名李盛勇。李盛勇长的高大威猛,十分孔武有力的样子,嗓门子也大,脾气稍有些暴躁。听闻一行人借道留宿几日,答应了,不过没好气地说:“也不是我小气,我们家确实没有多余的米来给你们吃,要住可以,你们的吃食自己想办法。”
张万里道:“我们带足了干粮。此地没有客栈,只能找农家投宿,多有叨扰。”
“客栈?庆国人哪里还能开客栈,全国上下三百六十行,除了一部分去霖国刷尿桶子,只有养蚕这一行。真是窝囊透了。”
程颖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她走访了整个村子。满山遍野的都是桑树,家家户户都能听到蚕吃叶子的轻微声音。年年产着高档丝品的村里人各个衣不蔽体。
有村民跟她说,现在的一斤甬能换的米不过以前的三之一,大家都在饿死的边缘,却不敢不养蚕。霖国在每个村都驻扎了一支十六人,叫做督蚕队,若是有人不从,偷种了粮食,哪怕一株,都会被打死,尸体悬挂示众。每个镇子的城门口都挂有这样的风干了的尸体吓唬众人,庆国人再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了。
程颖忿忿,回到住处和四人说起这些。
张万里说:“此事确实让人愤怒,可惜庆国国小无力,只能任凭大国玩弄于股掌之间,无可奈何啊!”
“为何只能任凭被压迫,大家都有拳头力气,要敢于去改变不公!”
“他们的国君在时,有二十万精兵,尚不能保全他们,如今国君被生囚,哪里还有力量能让他们反抗。”
“民的愤怒如同大山,日日去挖山脚,总有一日,山林崩塌。我相信庆国人能在某个时候将自己命运的主宰抢回来!”
第二日,程颖刚起床,出门伸个懒腰,远眺之时,看见好几个男人面色凝重去了祠堂。她偷偷跟在后面,祠堂门关上,她攀在窗台下,听得里面李盛勇大声说:“清明已过,这几日雨水充沛,又逢上好日头,若再不播种,今年又等着饿死人吧!”
程颖只觉得这个李盛勇,真不是一个关门议事的主,这么大的嗓门,怕是村口都能听见。
另一个人说:“怎敢下种啊,去年隔壁县的林村因为偷种粮食打死了五个啊!”
李盛勇暴怒:“去年我们村饿死了七个。有人偷吃口蚕蛹,被发现,挨了顿毒打,也死了。今年说要每户必须多交出10张蚕,这不是不让人活了吗?现在我女儿就剩一口气了,老母亲浑身浮肿下不了地,这日子到底要怎么过?”
“可半死不活,总比眼前立刻死了好吧?”
“若我们眼前不死,我们的子子孙孙就得永远受苦,不如再对抗一次!我看霖国人能不能给我们赶尽杀绝!”
李盛勇的一个素来和他要好的堂弟名叫李盛茂说:“盛勇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难不成我们庆国人从此世代就为奴为仆,不得超生了吗?”
另一人反对:“就靠我们?庆王的军队都打不过他们,我们这些只会扛锄头的,明摆着不就是送死的吗?”
会议不欢而散,虽然有人和李盛勇一起痛斥霖国的残暴,但除了李盛茂,没人敢附和他的倡议。李盛勇决定单干。
李盛勇回到家,将母亲背到院子里晒太阳,对自己不停咳嗽的女儿说:“你看好奶奶。”
然后冲着程颖说:“几位贵人休息了一日,今日继续赶路去吧,莫要耽搁了行程,还被我连累了。”
程颖笑道:“不慌不慌,你不问我们的身份,不怕我们连累你,我们怕什么被你连累?”
等李盛勇扛着锄头走了,程颖对张万里和白南师说:“今日必有一场闹腾,你我都要伺机而动。此地村民苦霖国久矣,却不敢反抗,日子只会更加艰难,最后只有死路一条。你我能助他们,就助一把。”
果真快要正午的时候,一队人马在村路上疾驰,田里就开始闹腾起来,来人手持马鞭打在正在播种粮食的李盛勇的背上。
李盛勇夺了鞭子,双方撕打在一处。李盛勇,果真人如其名,很是勇猛,用锄头打死打四人。但来人十几个,眼见李盛勇抵不过,就要被鞭子抽死,马来回踩死。
程颖赶到,大喝一声:“住手!”
那督蚕军领队的回过身,看见一个男装打扮的小娘子实在好看,旁边还站着两个男子,原本怒气消了三分:“你是谁?哪里来的?”
“我是路过的,见你们欺人太甚,看不下去!”
“世上不平的事多的去了,姑娘还有其他指教吗?”
“放开他!”
“他违反霖国律法,按律当斩!”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庆国人在庆国,还能违反霖国的法律。”
“庆国早就被我们霖国灭了,哪里来的什么庆国?!”
“是吗?隆熙三十四年,皇帝命霖国国君进京,当面斥责霖国入侵庆国之事,霖国国君可是保证了归还土地的。去年,锦朝皇师收兵之时,你们霖王也是答应了不再入侵庆国的。”
“呦,你懂的还挺多。该归还的我们已经归还了!不过庆霖两国签有养蚕协议,就得按照协议办事。”
程颖冷笑:“土匪果真是不需要讲道理的!这什么破协议,是你们逼他们的国君定的,他们国君无能,拉上全国人陪葬。庆国人再温顺,兔子急了也咬人,是人就要吃口饭,你们作威作福也得有个限度,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看你长得有几粉姿色才和你聊几句天,可惜你实在太叽叽歪歪了,滚一边去。等我收拾了他,再找你算账。”
说着,就要拿着大刀向李盛勇身上砍去。危急之时,李盛勇使出飞镖将大刀击落。领队又惊又怒,他在庆国横行霸道几年,从未遇到一人敢阻碍他,今日居然能有一个正面刚的。
这队人马立刻将程颖三人围住,白南师将张万里护住,程颖抽出剑,寒光闪现。村里人站在田埂上,看的心惊胆战,这几个年轻男女,必定是活不成了。
可他们没有想到,没了命的竟然是这支督蚕军。程颖将孟公子给她的剑法,一招一式,烂熟于胸,勤加苦练又得以几次实践,加之走出这两年的逆境后,她心中日益强大,再不畏手畏脚,认清对恶人的善,便是对善人的恶。一时剑花翻飞,同她灵巧的身子一起,轻盈穿梭,剑光之下,血光点点。
李盛勇看得热血沸腾,复抄起锄头加入其中,刚赶来的李盛茂见着了,也毫不犹豫地加入其中。不出一刻,四人斩杀了这十六人。
十六具尸体倒在了田野里,染红了半分田。虎桑村的人吓的不敢讲话,半刻村里被人叫做五叔的老年人拍着大腿:“大祸,泼天的大祸。杀了督蚕军,这可怎么了得。虎桑村一个人都不能活了,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