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月明之心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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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东宫之宴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肃穆的地方,施澜生仿佛是唯一指引的神,她步步紧跟着这个高大的背影。

    太子今日设宴,宾客以在京中庆祝他册封的年轻王子和贵族公子为主。待到了怡华殿,按位坐定。她跪坐在施澜生身后的蒲团上,观察着这一屋子的年轻权贵。她怀疑,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即便在这些最得意之人中,在她眼中,施澜生依旧是那个最出尘的。光看着这个后脑勺,便觉得幸福和安心。

    不时有人同施澜生拱手打招呼,也有不少人将略显好奇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才发现,今日席上,虽有女子,皆是跟随的婢女,站在后面。她是唯一受邀的、有一席之位的女子,虽然是安排在施澜生的身后。

    三个人向他们走来,为首一脸不屑地说:“嗬,这不是午国的前世子吗?现在封了个什么来着?”

    边上一人答道:“文安郡王!”

    “对,向皇上求了个郡王的名号,不过听说封地就寒酸了,周遭不过几百余里,还都是山地。可惜,我们施兄当年号称世子里头最风光的,京城多少女子为你神魂颠倒,如今倒成了山沟里最有排面的郡王了。”

    说完,哈哈大笑。

    施澜生起身,行了行礼:“吴世子的风度众人皆知,我自愧不如。”

    程颖心想原来着就是吴世子,该来的总要来。这吴世子穿着一身的淡粉间白色的衣裳,不大的脸,在下巴处极速缩小,显得眼睛大到狰狞。

    吴世子道:“我看你现在虽然失势,亏得会拍马屁,爱当人家的狗,还是猖狂得很啊,前几日我的家事你也插手。”

    又看了看程颖:“听说是个丫头片子出手管的,莫不是这个?”

    程颖赶紧施礼:“小女在街上看着众人追三个孩子,有一个还受伤了,着实可怜,形势所逼不得已出手。小女初来京城,并不知是世子的人,还望恕罪。”

    “好一颗菩萨心肠!长得柔柔弱弱的有几分姿色,世人都知我对女人没兴趣,但你既然惹了我的事,就没有那么轻易收场的。”转而对施澜生说:“今日你定将要她交给我,全我吴王府的颜面。”

    “吴王府的颜面什么时候到了要一个女子来成全的地步?”

    “嘴巴硬可不算英雄,你若是好生把她交给我,我看在往日的份上,不和你计较。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出了这个宫门,别怪我无情。”

    施澜生微笑:“都说吴世子担得起‘无情’二字,我也是想看看怎么个无情法。”

    “你!”

    跟着他一同过来的其中一个是御史大夫杜佑的二子,名唤杜全,劝道:“吴世子也只是想问问情况,他府里丢失了几个要紧的人,早日找回来,也好和这位姑娘撇清关系。

    施澜生缓缓道:“她是我的人,自始自终跟着我,与你府上的什么反贼并无任何关系,不过被我宠坏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爱好管闲事而已。”

    “惹了我,是一句‘好管闲事’就能推脱的?”吴世子怒道。

    “她的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边上那人是吴国世族魏家的长子、吴王后的侄子魏学光,阴沉道:“不管她是你的谁,没有我们吴国的犯人让人随意截去的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是在京城脚下,哪里有吴国的犯人一说。”

    吴世子提高声音:“我的人丢了,就从你手上救去的,我只跟你要人!”

    “光天化日,你的人能当街杀人,我的人就能当街救人,各凭本事。你的人将她的手打肿了,我也未曾找你的事。”

    吴世子气的捞起袖子就要干仗:“施澜生,你存心和我过不去是吗?”

    旁边人几位世子、公子赶紧过来拉住。这时,内官叫道:“太子驾到。”

    所有人出席跪拜。吴世子一甩袖子,回到位置上。

    太子坐定,免了众人的礼。说了一通话,乐声中,宴席正式开始。

    程颖闷不做声地坐着,全然没了兴致。

    施澜生没回身,拿着酒杯:“你不必感到愧疚。吴秉番不过是个草包,若是没有那么多属下陪他为非作歹,就他自己,从小和人吵架都吵不赢。”然后又转过头来:“和我打架也没赢过,我曾经将他剥下裤子倒挂在树上。”

    程颖本低头郁闷,被他一句话又逗笑了。这时,一人站在她的面前,她猛地抬起头。

    孟照渊本只是想传个话,没想到,这么一双水波粼粼的双目突然地撞进他的眼里,顿时愣住。

    “孟公子?”她站起来。

    孟公子回过神:“太子请你过去。”

    程颖看了眼施澜生,施澜生点了点头。

    程颖跪下磕头,太子让她起身,然后仔细打量了程颖:“这衣服穿你身上才好看。”

    “多谢太子殿下抬爱。小女一个粗俗之人,实在配不上这么好的衣裳。”

    “你是个大美人。本宫身边虽有的是美人,不过各个忙着争奇斗艳,像你这般美而不自知的,一个都没有。”他招了招手,让下人在他下首摆了个位置:“你就坐这里。”

    程颖有些不知所措,她回身看了眼施澜生,今日才赶到京城的贞国世子正坐在施澜生旁边,和他热切地交谈,未能给她任何的信号。

    “今日的宴席并无君臣之分,在座的皆是本宫好友,若只是听歌看舞,无趣了些。我们也行行酒令,你当那酒令官,敢是不敢?”

    “这……太子殿下,其他人不知我是何身份,您怎能不知我乃一介民女,未见过世面,如何能主持这么大的场面?”

    “你前日当街迎刀从都敢,怎么今日连行个酒令都不敢了?”

    程颖心中一阵哀叹,京城果真是京城,八卦传得飞快,而且这次还特别精准。得罪吴世子的事情连太子都知道了,实在是惨了……

    太子笑盈盈看着她:“怎么,这么一个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果真不敢?”

    程颖的好胜心就在这笑意中被激发。

    太子继续鼓励她:“你这么聪明,定能做好的。”

    说着拍了拍手,乐声、舞蹈皆停了下来,然后示意程颖。

    程颖定了定神,轻轻清了清喉咙,作为行令官说道:“我受太子所托,作为行令官,酒令如同君令,不论尊卑,由我做主。”

    第一个字说出的时候,喉咙且有些干涩和发紧,说了第二句话,且见大家都认真听着,努力将心跳压了下来,放缓音速,放大音量:“今夜,雾散月明,得个明字令……”

    待还要说下去,只听到吴世子嚷道:“无趣无趣,为何要玩这个,我不参与。”

    程颖道:“方才我说过酒令如同君令,世子既不肯说也成,轮着您时罚杯酒便是。”

    “不过是个游戏,我想参加参加,不想参加便不参加,轮到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片子来说话?”

    程颖迅速用余光扫一下太子。程颖两次见他,他一直保持着和蔼又莫测的眼神,此时,他的和蔼,似乎收了半分。

    就这半分,给了程颖主意。正声道:“若是平常,我一寻常女子自不能在世子面前说话,但奉了太子之命,此刻就是钦封的天官,不是来路不明之人。我坐于太子下首,行的是君令,便要拿出奖罚的架势来。吴世子临阵脱逃,该罚三杯,请内官满上。”

    太子的半分和蔼又回到他的眼神中,近身伺候的于内官赶紧亲自拿起酒杯,上前伺候吴世子罚酒。

    吴世子原想发飙,但于内官亲自来了,也不好再说什么,面色忿忿,连喝了三杯,简直要将那杯子捏碎。

    程颖又道:“今日盛宴,乃是太子为答谢各位王亲所设,所图济济一堂,和睦尽兴。若还有人不愿意行这酒令,还请先告知。”

    众人不吭声。

    太子同程颖说道:“你有所不知,在座的有不少人,幼年时做过本宫的陪读。有几个心思全然不在读书上,肚子全都是些要命的淘气,所以本宫的陪读换了一波又一波。说起作诗行酒令,那是有几个挠头害怕的。”

    众人皆笑了起来。

    太子又道:“这样吧,本宫先给大家一个好彩头。”

    说着,拍了下手掌,几列窈窕美女鱼贯而出,给众人献上了一段好歌舞。

    太子道:“这些佳人都是本宫亲自挑选的佳丽,让人好好教养了多年的,作为彩头送给诸位,得多得少,各尽其能。”

    众人瞬间情绪高涨,气氛顿时火热了起来。不管对的好不好,只要对上的,都能按照先后顺序领上美女回桌。

    轮到施澜生,施澜生眼睛看向前方,似乎在做思考。

    庐国三王子唐裘凤笑道:“澜生是我们中最有急智的,此刻怎么就哑了火了?莫不是看不上这些佳丽?”

    施澜生微笑着对着程颖,站起来端起酒杯:“我才疏学浅,对不上来,自罚三杯。”

    唐裘凤揶揄:“我看,你是怕赢得了美人,行令官罚你更多吧。”

    于是哄堂大笑。施澜生全然不觉得不好意思,程颖虽假装听不懂,但红了脸。

    酒过三巡,内官提示各位肃静,太子说道:“今日东宫首宴,得各位臣工相贺,很是圆满。在此,本宫得皇上令再宣一道圣旨。”

    一内官赶紧手捧圣旨出来。众人皆出席跪下。

    “大皇帝诏:封文安郡王施澜生为车骑将军,率十万北军,掌京城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