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敏儿执意要嫁给你的父亲，竟全然不顾侯府的阻拦，一意孤行。我当时……也是不愿这门亲事，我总觉得你的父亲出身寒门，纵使成了骠骑将军，也改不掉那一身陋习。”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担心他得到敏儿后便不会珍惜，若是以后三心二意，敏儿又该是会受何等伤害。我私心敏儿值得最好的，而他配不上我的敏儿。”

    “可敏儿却是万分喜欢他，我也低估了你父亲的坚定和对敏儿的爱，没几年，敏儿便怀有身孕了，你父亲日夜照料，生怕敏儿累着磕着，我心想，这样也挺好，我的敏儿很幸福。”

    老夫人仿佛陷入了某个回忆，眼里洇晕出泪花。

    郁芊听着心里暗暗发痛，却未打断老夫人，静静听着。

    “可不料，老天不公啊……敏儿身怀八月的时候，北疆战乱，家国在前，你父亲辞别敏儿，率军前往北疆，大军传来捷报，也传来了你父亲的死讯，连尸骨都未曾带回……”

    “侯府都瞒着敏儿，让她安心养胎，不欲让她知晓此事……可，可不知她从何处得到了消息，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说到此处，老夫人已有些哽咽，郁芊也不知何时流下了泪水，滴落在衣襟上。

    “不久后你便早产下来，在那之前，我已许久没见过敏儿脸上的笑容了……”

    “原以为有了你，敏儿便有了牵挂，不会轻易寻求轻生，事实也确实是这样，你生下身体便不好，敏儿心疼得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可她半夜经常会梦中惊起，后来，便发展的更为严重，竟偶有吐血，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请来了宫中御医，却说是心病，无药可医，无法根治……”

    “后来啊……她终于如她所愿，去寻她的大将军了，可怜了我这个老人家，把我一人丢在这偌大的侯府，她小气得很，只在每晚来我梦里坐坐，天一亮啊，挥挥衣袖就走了……”

    她拿起巾帕，擦擦了脸上的泪水，看向郁芊，眼里有悲恸，是多年无法释怀的执念。

    “岁岁呐，如今你回来了，如今在代替你的母亲好好爱我，如从前一样，佛祖也拉不回我，我还是有私心，我私心伱可以嫁入一个门当户对的安稳人家，我能选出的最好的，也是你喜欢的，让我也可以护你一世周全，至少，我会比当年做得更好……”

    老夫人那双眼不在同往日里见到的那样，而是多了几分疲倦。

    “但万万想不到，我还像如今一样，无能为力啊……”老夫人发出一声长叹。

    雨声垂檐角，月光熹微。

    郁芊开了口，带着鼻音的吴侬软语响起，一双温柔水眸此刻最能抚平内心那些波澜：“老祖宗莫要神伤，也莫要为我担忧。”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岁岁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身处陷境，就算老祖宗不在身边，岁岁也能照顾好自己。母亲可是把聪明传给了岁岁，岁岁可机灵着呢。”

    老夫人本在伤心中，听到郁芊这样夸自己，就算知道她是有意为之，可还是忍不住被逗笑了出来，无奈的看了郁芊一眼。

    也罢，先不说帝王心思难猜测，她担心的也不一定会发生，若是真的发生，岁岁若日后受了委屈，她也定是会拼了命的去保护岁岁。

    她不想在心中留下第二个遗憾了……

    郁芊素手执伞，跨过垂花门，细密雨丝落下，遮住她眼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