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茸才知道那位姑娘是姜家的四小姐，那位姜军师的堂妹。

    百棵打下来的消息传开后，四小姐立刻从家里出发跑来这里，一些贵族跑路的府邸还没清扫登记完，只能暂时挤在军营。

    丹茸有理由怀疑原先的座位安排不是这样，因为宣布开饭后，台上将领立刻跑下来和普通士兵们挤在一块。

    应该是为了照顾唯二的女性，就安排了分开吃饭。

    只有谷将军和边止戈没有往下跑。

    除了自己和边止戈，四小姐对其他人都很正常，和谷将军聊天的时候甚至十分得体。

    丹茸对文绉绉的聊天方式十分眩晕，听了半天，似乎和那位姜军师有关，四小姐十分关心姜军师的身体。

    好像还使劲渲染军师有多学识渊博、学富五车、温柔知礼。

    聊天过程中，四小姐还瞄了自己几眼，接着风向一转，就聊到最近又有什么家族老太夫人向姜家献殷勤，谁谁谁家有什么未婚的小姐。

    然后又贬低了几位地位比较低的家族。

    丹茸瞄了台上几眼，谷将军依旧和和气气，边止戈从一开始就埋头沉默干饭。

    丹茸决定学习这位小哥专心夹菜吃饭。

    等饭吃完，坐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出声打断别人的谈话似乎不太好，但悄悄溜走似乎也不太好。

    “谷伯。”边止戈出声说，丹茸抬头望过去，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也吃完了。

    “我带丹茸先走。”

    通知一声后，他起身下来到自己旁边，丹茸立刻蹦起来跟在身后。

    两人到丹茸住的帐篷前，互相告别分开。

    鉴于那位四小姐不太友好，丹茸决定先在自己帐篷躲几天。

    她没想到边止戈也同样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送早餐的时候，听到自己名字掀开门帘，发现送早餐的竟是边止戈。

    他穿着和普通士兵没有区别的布甲，右手端着餐盘十分稳。

    “粥很烫。”他面无表情道。

    丹茸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领悟对方的意思，犹犹豫豫地掀开门帘，果然进来放下餐盘后就不走了。

    “我能借用你的桌子吗？”

    丹茸使劲点头。

    过了一会，有个人也悄悄掀开门帘进来。

    “你好。”来人向她行了一个礼，手上还拿着书。

    是边止戈部下的一位杨卒长，坐下后就开始读书。

    杨卒长读的是一本兵法，似乎为了照顾边止戈的文化水平，还一句一句揉开解释。

    丹茸有注意到，本来放松坐着的边止戈，在开始读书后整个身子前倾，右手臂也放在桌子上，如果左手还在的话，那是一个自我防御的动作。

    杨卒长每讲一个长难句，他就变化一个姿势，显得坐立不安。

    讲完前三句，他眉头深深皱起来。

    其实别说他了，文绉绉的文言文得连丹茸听都有些晕。

    等两页翻完，边止戈已经开始揉头上的太阳穴，杨卒长知道已经到自家上司的极限了，放下书本给两人倒水。

    边止戈拿起吃完的餐盘出门，就剩杨卒长和丹茸面面相觑。

    “阅读障碍症是这样的，”看着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的杨卒长，丹茸下意识表示友好，顺便缓和氛围，“能坚持两页很不容易了。”

    杨卒长松了一口气。

    或许遇到难得理解的人，杨卒长把边止戈以前的事讲出来。

    据说边止戈最开始是辎重队在马路上捡来的，捡到的时候披头散发、一幅流浪儿的模样，还喜欢用牙齿咬人，活脱脱像一头狼，或许欣赏这等战斗力的小孩子，队长破格让他入伍。

    当时边止戈还不叫边止戈，叫二狗子。后来在一次辎重运输中，深夜听到敌方潜入，及时叫醒号角手吹响信号，避免了一次重大损失。

    在庆功宴上，艾坤尊者见到二狗子后显得十分喜爱，直接提拔位置为伍长，还经常带在身边。

    伍长这个位置很低，一批编制就十个人。但边止戈就以此为起步，开启堪称传奇的毫无败仗的生涯。

    “当时他特别矮，还很瘦，尊者使劲给他投喂才长到现在这个高度。”

    看起来一米七五左右，这是错过关键生长期了，丹茸心想。

    在三个将军里，也是边止戈个子最矮，活脱脱衬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

    “边止戈这个名字也是尊者给他起的，”杨卒长说，“一开始将军不太适应这个名字，得喊二狗子才反应过来。花了几年才适应这个名字，不过一般我们喊他将军，尊者和唐将军他们喊小边。”

    丹茸一边点头，一边往门帘望去，似乎人走得有些久。

    杨卒长自然察觉到了，有些苦笑，“每次听完后，将军头都会疼一段时间，他没那么快回来。”

    “而且这本兵法已经读了六遍了。”他拿起书给她示意。

    阅读障碍症并不容易克服。

    在丹茸的回忆里，阅读障碍症的症状包括：阅读能力远低于同龄预期水平，难以处理和理解所听到的内容，难以找到合适的词语或难以构建问题的答案，记忆事物顺序存在困难，无法听出不熟悉词汇的发音，拼写困难，回避涉及阅读的活动等①。

    所以当她看到边止戈听别人读书，心里是很惊讶的。

    都已经是将军的位置了，没有因为自己地位高就逃避学习。

    即使听的时候一直在动，似乎患有其他并发症，但好歹是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听了两页。

    “那他作为将军，怎么看地图？怎么听情报和汇报？”丹茸不解问。

    “将军看地图没有任何问题，听那些也没有问题，但一听这些书就不行了。”

    “包括听粮食、兵器数量那些都没问题？”

    “没有问题。”

    不愧是天生的将军，丹茸感慨。

    “那他怎么向上面汇报战况？战后怎么总结？”

    杨卒长道像伍长及以上都会识字认字、写总结报告，战争结束后将军都会随机抓一个人口述汇报，由对方记述润色。

    写报告这种事对武人来讲都很困难，所以每次战争结束后，所有有军职的都祈祷希望别抽到自己。

    “只有边将军部下这样吗？”丹茸好奇问，“我是说会写报告的这种水平的识字。”

    “其他三位将军的部队有一些人能做到，”杨卒长思考了一会，“像将军这样所有部下会写报告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