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风云再起,江湖道诡谲,难查人心凶险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西北山道,有两匹快马飞驰而过。这两匹马上,各背负着一名少年。一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有神,显然是内功精湛,大是不同于同龄的少年。下巴上有些微的一点胡茬,但是脸上稚气未消,不过十七八岁。
而另一名少年年纪更轻,也才十四五岁的样子,但皮肤白皙,身上服饰,相较于那黝黑的少年也是更为华贵。身材虽不如他高大,功夫似乎也不如他,但脸上神气,却是不输那黝黑少年。
二人外表服饰虽截然不同,但腰间都各自悬着一柄长剑。
两匹骏马一路狂奔,转眼间就来到一处小村庄外,二人勒住了各自坐骑。
那年长一点的,臂力较长,只是稍微一扯缰绳,那马便乖乖停驻下来。
另一名少年胯下神骏,显非寻常骏马可比,可那少年功夫又不怎么到家,臂力也平常得紧,一拉之下,不得要领,将马儿的嘴也拉的疼了。那神骏吃痛,性子发得野了,前蹄扬起,便要将背上主人掀下马来。
那年长些的少年吃了一惊,飞身下马,一个健步冲上去,从他手里抢过缰绳。只见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轻抚马头,嘴里“吁”地叫着,过了好一会,这马才安静下来。
再看那马背上的少年,脸上的神气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了满脸的惊慌。他惊魂未定,抱拳道,“多谢小师兄了。”
那黢黑少年微微一笑,说道,“师弟这‘小飞影’实在神骏得紧,难以驾驭,平日在马厩里呆得久了,今日长奔百里,性子发得野了,也难怪刚才这般模样。”他又看了一眼那华服少年一眼,说道,“师弟,本门入门内功指玄功讲究降阴升阳,并非一味只是修炼体内阳息,而是强调阴阳平衡。”
华服少年颇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是,是小弟理解错了。”
这肤色黝黑的少年,正是华山派弟子郁胜宗了。如今距天安十四年大地震,已经过去了七年。他修炼相剑的指玄功和风起云的九道胎息诀日久,如今已经成为华山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只是他入门毕竟较晚,代替师门所能执行的任务,仍是有限,江湖之上,也是少有人知其名号。
郁胜宗又抚摸了一下小飞影的颈脖,小飞影喘息声渐渐消下去。只是郁胜宗的配马见他同小飞影亲密了,倒似乎不乐意一般,拿头蹭蹭郁胜宗的肩膀,嘴里不时发出一点声音,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郁胜宗微微一笑,又摸摸自己配马的头,说道,“师弟,前方再走十里路便是遭贼人侵袭的村落了,对方人多,我们的马只能停在这里了。千万小心。”
那华服少年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安顿好了马匹,猫着腰,缓缓地跟着郁胜宗前行。
郁胜宗在他前面几步的地方缓缓前行,另一只手还小心地护着后面。他一边走,一边心中默数着身后师弟的呼吸步伐,行走了六七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华服少年,双眉紧撇,说道,“翩羽,调节内息。不然今日你我都要送命在此了。”
那少年姓王名翩羽,出身尊贵,三年前拜入华山师门,今日第一次出山执行师命,颇惴惴不安,再经方才自己坐骑的惊吓,竟然岔了内息。郁胜宗发现他呼声轻,吸气重,便已觉不妥。
王翩羽此时尚不知自己已岔了内息,只是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句,问道,“师兄,咱们今日下山执行的是什么任务?可是藏匿在深山老林里的强盗歹人?”
郁胜宗摇摇头,说道,“据说周围一带有山贼,时常对附近居民打家劫舍。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师父也没吩咐。”如此二人走走停停了一刻,二人话头也是越来越少,生怕一点声响都会惊到敌人。
“停。”郁胜宗冷冷地说了一句,仿佛已经嗅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忽听左近一阵虎啸,二人都是一惊,突然前面山头跃出一头猛虎,向二人扑来。
王翩羽年纪毕竟幼小,再加上内息不稳,竟没防备,郁胜宗怒吼一声,拼命一撞,撞开了王翩羽,他反应极快,救人之余,自己还退开了一步,可惜终究是无济于事,那猛虎已经冲了出来,一下子扑倒郁胜宗。
总算他方才倒退的这一步,这一下那猛虎才没咬掉他的头,但就这一下,虎爪却已经搭在了郁胜宗的肩头上了,它张开巨口,阵阵腥风自虎口之中呼出,还有两滴垂涎,几乎滴到郁胜宗的脸上。
王翩羽这时才反应过来,拔出自己腰畔长剑,一声怒斥,便向猛虎刺来。这一下刺在猛虎腰眼上,那猛虎吃痛,向王翩羽扫尾,王翩羽虽然一击得手,那猛虎却根本没有松开郁胜宗的意思。
猛虎尾部用力,腰部吃痛,压在郁胜宗胸前的虎爪顿时轻了些许。郁胜宗一口气转了回来,想抽出自己的长剑却是不可得。怒吼一声,运起内劲到拳头上,一下砸在那猛虎的脸上。
他自幼便是臂力惊人,非常人可比。此刻又是习得了玄门正宗内功,双拳用力,便是岩石也碎开来了。何况大虫的血肉之躯?
但只是吃了这一击,猛虎还未死去,反而因为疼痛而发狂。亮起虎牙,便要向郁胜宗胸口咬去。郁胜宗暗运内息,内力集在另一只手上,待得那老虎要咬来时,又是一掌排开虎头。这一下郁胜宗运上十成力。再加上他天生神力,那猛虎的眼睛已经被打瞎。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猛虎瞎了一只眼睛,更是狂性大发,存了同归于尽之心,虎啸一声,又向郁胜宗扑来。郁胜宗背靠一棵老树,双脚向后一抵,双掌一开,接住了猛虎,顺势将这猛虎向后一拽,将它摔倒,骑在虎背上。如此一来,这畜生无论如何都再伤害他不得。
郁胜宗此时也打得性起了,连腰畔利剑都懒得拿出来,只是一声又一声怒吼,双手时而作掌,斩在虎肩,时而握拳,锤在虎头上。那猛虎原本就已经去了半条命,哪里又经得起他这三拳两脚?没一会便已经死了。
王翩羽哪里见过这阵势,直看的呆了。待他反应过来,那猛虎已经断气多时,再细看去,只觉得这猛虎死状极惨。那脑浆子也流了一地,一只眼球被打的不知了去向。背上几处断骨也露了出来。他年纪幼小,哪见过这般惨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一棵树,忍不住呕了出来。
郁胜宗从虎背上下来。此时他也是狼狈不堪。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虎爪抓破了,裸露出来的皮肤也满是血痕,只是他从来粗野惯了的。此时虽然情形狼狈,却也丝毫不以为意。他从随身行囊掏出一些伤药涂在身上,笑道,“师姐想的真是周到,要是没有她准备这包裹,我可撑不到去打那些盗匪。”
稍微一运气,觉得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身上伤口虽多,但也不过是些皮肉伤。这时他才转向还在背对着他的王翩羽说道,“好了,走吧。”
王翩羽擦擦嘴角,转过身来,被郁胜宗的样子吓了一跳。虽然方才他做了简单的处理,但见他身上伤口甚多,血迹也没处理干净,头发披散,表情虽仍是轻松,但眼中仍带有一丝狠戾,犹如地狱修罗一般。
郁胜宗见他表情古怪,只道他年轻识浅,未曾见过这般血腥场面,也不多说,从地上捡起王翩羽的长剑,往王翩羽剑鞘一塞,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傻小子愣着干嘛,走了。”
王翩羽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笑道,“师兄武功盖世,小弟看的呆了。只是觉得师兄出手也忒重了些。这么一只斑斓大虎让师兄打死了。打死可也罢了,但坏了这身好皮毛。若是师兄下手稍微轻一点,这大虫的皮毛能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咱哥俩剥了虎皮,孝敬师父,可也是美事一桩。”
郁胜宗听他一言,本来也未放在心上,听他说自己下手太重,只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本来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便是师弟指责自己下手过重,毫无慈爱之心,倒也不会放在心中,耿耿于怀。
只是有件事情,萦绕在他心头,他一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师弟说自己出手太重,可又触动他这件心事。只是他眉头紧锁,苦思片刻,然而不得其解,只好抛之脑后。对王翩羽微微一点头,示意他继续前进。
如此又行了两里路,平安无事。二人都是沉默不语,偶尔有两句交谈,也无非是郁胜宗关心王翩羽身体状况,问了两句。
到了一处森林,但听人声鼎沸,王郁二人躲在草丛深处,放眼瞧去,似乎是一座小小的村落,但来往之人,尽皆是神情彪悍的大汉。笑声粗豪,偶尔有一两人说两句粗,丝毫不像是普通的村民。
王翩羽一声不吭,郁胜宗却是不由得想到五年前与风霜儿同闯黑虎寨的情景,不由得脸上微微露出一点微笑。
“师兄?”王翩羽轻轻捅了下郁胜宗轻轻问道,“师兄,可是这些人?”
郁胜宗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师父只是说,今早接到急报,说是华山北处百里村落遭贼人骚扰,瞧方向应该是这里。只是盗匪究竟长什么样子,我可一点也不知道。师父说这些强盗只是寻常土匪,也同时通知了官府。是以师父才只派了你我两人前来,一探究竟。”王翩羽急道,“那可如何是好?”郁胜宗道,“眼下有两件要紧事,第一是要查探出这里还有多少村民,又被关押在何地。另一件要紧事,是要尽快查探出对方土匪头到底在哪里。我瞧这些人脚步轻浮,不似身负高深武功的样子。你我师兄弟便是一人对上三五人,本来也不在话下。只是...你且瞧瞧,就咱们现在能瞧见的,已经有多少人了?”
王翩羽拿手指数了一阵,说道,“似乎是二十来人。所以师兄是要擒贼先擒王了?”郁胜宗点点头说道,“二十五人。所以咱们无论如何都得找到强盗头子,擒贼先擒王。”
王翩羽问道,“等等,师父可说了,他已经通知了官府。何不等官府之人来了再一起动手?”
郁胜宗摇摇头说道,“不成,这其中还不知有多少无辜村民。官府行程太慢。若是等到官府来了,只怕就迟了。”他又思忖了一会,说道,“咱们还是先查探出被困村民在哪里。”
二人商议,分头行动,一炷香后再回原地汇合。
这般分头行动原本大是冒险。但二人不求与强盗正面冲突,只想探出人质,分开行动,反而轻快了许多。动静也小了不少。二人绕着村子来回探查好几圈,竟是无一人发现。二人再次碰面时,郁胜宗奇道,“好生奇怪,我自村西而来,却压根没找到一个村民。”
王翩羽修为不足,这一圈下来又要避免打草惊蛇,又要探查情况,再加上心情紧张,内息不稳,如今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说道,“不,师兄,村东,村东还有几个村女,不过看守的贼子不多,才两个人。”
郁胜宗说道,“看来那边是个缺口,咱们去那边,见机行事。”
二人走到王翩羽所说的地方,找了个隐蔽处藏了起来,只见那小屋里有几个女子,正在哭哭啼啼,显然是这个村子里的村女了。
只听一人说道,“小宝娘,你说咱们怎生这般倒霉,男人上西村去理论水渠的事,还不到一天,便引了这些土匪来。”
另一稍微年长的女声说道,“唉,谁说不是呢。自从黑虎寨被平了以来,咱这好不容易太平了这些年,却又来了这么多瘟生。”
另一个女人叹道,“这帮贼子也真是奇怪,也不杀人,也不抢钱,只将咱们关在这里,不知道干什么呢。”
“嗨,你还不知道吗,这叫杀鸡取卵,挟持了咱们这些人质,好找咱们男人要钱呐。”
“唉,就可惜了葛二叔,他腿上有伤,没能跟咱们爷们出去,想要出手保护咱们,却被这帮土匪乱刀砍死了。唉,唉。”
一屋子女人叽叽喳喳,声音越说越大,那看门的贼人听得不耐烦了,拿手敲了下铁门,吼道,“一帮臭婆娘,都给老子安分一点,一会咱大王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的!”这般恐吓着,那边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但时不时还是传出一点讨论的声音。
郁胜宗点点头,心下再无怀疑,这里一定是师父所说的地方无疑了。
门口所守之人确实如王翩羽所说,不过两名土匪而已。王翩羽长呼一口气,便欲出手,却被郁胜宗一把按下,低声道,“且慢,我们贸然出手,难免打草惊蛇,让我想想办法。”王翩羽虽心中不忿,也觉得师兄所言有理,这才作罢。
如此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二人都是半蹲隐身在草丛之中。其时天气已经回暖,蚊虫虽不甚多,也总有一两只“嗡嗡”个不停。这二人又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坏了大事,是以隐忍多时,决不拍打,只是王翩羽从小养尊处优,虽不甚觉得疲劳,然而耳边小虫,烦不胜烦。虽不敢拍打,但时不时便要挥挥手,想要赶走小虫。郁胜宗虽有意责难,话到嘴边,却又怕惊到土匪。只是心中始终在思考,此次任务虽不能说是凶险,但人命关天。自己二人想要全身而退,可以说是容易之极,但这么多村名的性命,绝不能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心下着急,一瞥之下,发现地上有一具尸体,似乎是个中年男子。他想起方才村妇的对话,心念一动,登时有了主意。
他示意王翩羽不要乱行动,蹲在地上,抓了几把泥,抹在脸上。
接着他又抛下长剑,又从靴筒拿出一把匕首,看了两眼,经年不用,却锋利如初,他点点头,本想插回靴筒,却又隐隐觉得不妥,想了想,还是脱去鞋袜。
他暗想道,“冒充在农地里干活的庄稼汉,不能有这么新的鞋袜。”
接着又把匕首塞进腿上的绷带里。王翩羽全然不解,郁胜宗点点头,悄声说道,“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等我信号,你突然发难,制住这二人。”
说完他运了运气,冲了出去,故作慌张神情,扑到在地,俯在那尸体身上,放声痛哭道,“二叔!二叔!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啊!”
那看守的二人听见有人放声悲哭,料想是村民家属,两人都是抽出腰上朴刀,其中一人指着他大喝道,“小子!你打哪来的!”
郁胜宗看了他一眼,怒道,“兀那贼子!你杀了俺二叔!俺跟你拼了!”说完冲上前去一顿乱拳,毫无章法,便向那二人挥去。
那二人一见,不怒反笑。若前来之人稍具武功,这守门二人尚且有所顾忌,必呼叫救援。但见前来之人只是一个少年,脸上脏乱,未穿鞋袜,多半是一个村里外出的庄稼汉,又瞧他一阵乱拳,毫无章法套路可言,只道他是呈匹夫之勇,不足为道,两人都是一般地暗想道,“这又是个来送死的混人。他老叔是这样,他自己可也是这样。”两人都是懒洋洋的往旁边一闪,只想多戏弄他一会。
只是眼前这少年的拳头挥到一半居然变了。
只见他拳路一变,一拳打在一人腰眼上,施展擒拿手制住此人,在从绷带里抽出匕首,顶在他后背上。他甫一出手,身后草丛里,王翩羽一跃而出,手提长剑,架在另一人的脖子上。
这一下陡然生变,两名强盗都是吓的傻了。郁胜宗低声说道,“想活命,就收声。”然后又嘱咐王翩羽道,“看好。”转身进了囚人的小屋子。
这一举奇袭,他自己也是大喜过望,放松了警惕。他见房门紧闭,推门就进。
忽然,一阵幽香飘进了他的鼻子,他觉得这香气有点熟悉,心中忽然暗叫一声不好,想要退出,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那木门背后,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接着就是一条软鞭飞出,直取他的喉头,另一边还有一柄大刀砍了出来,再听身后,隐隐还有一阵破风之声,似乎是几支袖箭飞来。
这一下变化好快,幸而郁胜宗入门前已经闻到那股香气,心生警觉。他举起匕首,震开大刀,又荡开软鞭。也幸亏他舍长剑不用,转用匕首。门户狭窄,若用长剑,避挡不及,挡住了大刀,挡不住软鞭,挡住了软鞭,却挡不住大刀。唯有匕首迅捷,才有周旋的余地。饶是如此,身后飞箭,却躲之不及。只听“哧”的两声,两支袖箭已经插入了他的双肩。郁胜宗虽然吃痛,但是一声不吭,只是额头的汗却忍不住一滴一滴流了下来。
忽听背后一阵阴阳怪笑,“哈,老疯子,哈,当年你钉在我肩上的两支气剑可痛得很呐。今天还给你的好徒儿,也是一样的,哈哈哈。”
听得这阵怪笑,郁胜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想来是这几个人还以为风起云混迹于华山一带,他们摆下这个局,原本是为了勾出风起云,却被自己无意间撞破了。
他心头怒火大盛,怒道,“笑面虎!我当年替你向风前辈求情,今日你这是要恩将仇报吗!”
木屋里两人缓缓走出,一人声音娇媚入骨,笑道,“哟,几年不见,郁小弟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了呀。想来是本事长了,脾气也长了不少吧。”另一人声音低沉,说道,“郁少侠,当年求情之恩,我们几人断不敢忘。”接着,那二人身形逐渐显现出来,一人身形姣好,另一人高大魁梧。郁胜宗冷笑一声道,“哼,我当是何人,母老虎和白虎,原来你们都还好好地活着。”他将头一昂,笑道,“白老虎,恩情二字,以后也不必再说了。”他转头看去,王翩羽方才还是制人,而现在已经明显是受制于人了。此刻,笑面虎已经拿住了王翩羽,正在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他心中焦急,说道,“你们几人放了我师弟。”
白虎叹息道,“郁少侠,你们若以为今日我们找你晦气是为了给大哥报仇,那你就错了。”郁胜宗冷哼了一声。一旁母老虎也是幽幽一叹,说道,“便是那天没有老疯子在,大哥的身子,可也抵不过多年来寒毒反噬,也就半年好活了。郁小弟,咱们这些话,却是千真万确。我们今日出手伤你,可也是误会一场。”说完,她软鞭又是向上一扬,一下便是击中几处大穴。郁胜宗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母老虎蹲下来,瞧着他的脸笑道,“郁小弟弟的武功倒是越发的俊了。咱们这次请君入瓮,本来是十拿九稳的计划。但咱们要抓的人,原本是风起云,却并不是你。更让我吃惊的是没想到我三人突发奇袭,你竟然还能躲开那两下。若不是背后老四补发四箭,想要擒住你倒真不容易。”
郁胜宗不怒反笑,“母老虎,年纪大了,怕是身上的味也不干净了。涂这么多粉,我想不闻到也难啊。这香粉七年前你就已经在用了。门口我闻到就已经觉得不妥了。要挡开你们两人倒也容易,若不是后面一只笑面王八,哼哼。”他心中极气,嘴中也就不饶人,一边讽刺母老虎年老色衰,一边讽刺笑面虎是缩头乌龟,只知道背后伤人。他瞧白老虎倒算条汉子,也不欲出口伤人。
白老虎沉声道,“好了别耍嘴皮子了。”他蹲下身来,眯着眼瞧瞧他,说道,“小子,你可真是好本事。虽说咱们想抓的是风起云那老疯子,但我记得当年风起云貌似和你交情不错,咱们想要的东西,说不定还着落在你身上。没抓到风起云,抓到你也是一样的。”郁胜宗怒道,“你们这点小手段,抓我还勉强可以,真的碰上风前辈,哈哈,有个屁用。”白老虎将钢刀抗在肩上,说道,“不急,咱们且慢慢磨,后面有你受的。”
忽听远处有一人大声道,“何方贼子在此造次?!拿下了!”再听一阵马蹄急,一队人骑马而来,器宇轩昂。白虎变色道,“点子太硬,扯呼!”笑面虎暴吼一声,心中极其不满,母老虎则是一声娇叱,道,“郁家小子,今日算你运气好,下次非剥你一层皮不可!”三人飞身而去。
郁胜宗听得救援来到,松了一口气,却不坐倒,让王翩羽扶着他。抬头看去,这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两名年轻男子,一名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一只折扇,虽衣着朴素,但一脸贵气。另一男子,身穿道袍,做道家打扮,可是太也寒酸,道袍肩上还绣着一只补丁。身后背着一口长剑,方脸浓眉,一脸正气,下巴上留有一点点微须。郁胜宗勉强抱拳道,“多谢诸位英雄相救,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那二人都是一抱拳,那道人一抱拳道,“贫道少阳宮渡平。”那手执折扇之人道,“在下玲珑阁凌南飞。”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啊”了一声,微微一惊。那道人显然并不与他相识,说道,“原来是名列四妙七绝的‘南飞雁’,失敬失敬。”凌南飞抱拳还礼,笑道,“哪里哪里,阁下也是不遑多让,你我同行三十里,竟不知兄台便是‘东玄道’。”身后众人还想自我介绍,但听带头二人这么大名头,都是默然不敢说话了。渡平则解释道,“身后诸位都是官老爷,我等也是半路偶遇,听闻此地并不太平,特意来此打抱不平。”
郁胜宗抱拳道,“在下华山门下郁胜宗,这是我师弟...多谢二位,二位...”说到这里,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凌南飞与渡平都是“啊”了一声,二人都上前,扶住郁胜宗,拿出门中灵药,替郁胜宗疗伤。所幸郁胜宗所受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再加上身体坚实,内功深厚,没一会就已经恢复了神智,起身一躬到底,说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华山派离此处不远,各位若不嫌弃,还望光临敝派,让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渡平此时已经跨身上马了,马鞭在手,抱拳说道,“贫道此时有要事在身,不多奉陪了。凌少侠,你追踪凶徒,少有线索,若能得华山相助,如虎添翼,不如便随郁少侠上一趟华山吧。”少阳渡平向来急公好义,他见郁胜宗身负重伤,王翩羽年纪幼小,心中觉得,若这般离开,难保二人路上又遭毒手。只是他此时确实有要事在身,只能这般对凌南飞说,也是顾全华山的面子。
凌南飞自然听出他话中意。但说他追踪凶徒,也并非假话。此次他出远门,便是为了追踪一名恶人。只是那人生性狡猾,几次撞在凌南飞手里,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让他给逃了。二人这般,一路斗智斗勇,竟已是离玲珑阁千里之远,深入西北了。凌南飞忖度片刻,觉得渡平言之有理,抱拳道,“如此甚好,那便有劳郁少侠带路了。”
郁胜宗和王翩羽都是精神一振,做了请的手势。那些官兵纷纷绑缚了入侵村落的贼人,回城去了。
只是行走一半,郁胜宗已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只觉得自己胸口郁郁,稍一运劲,便顿时有窒息之感。
笑面虎的两支袖箭伤到自己,初时只道是皮肉伤,只因为七年前笑面虎用的袖箭便是普通袖箭,这次也是一般以为。此刻一运劲,才惊觉不好,这袖箭之中附上一股寒毒。多半是黑虎死后,笑面虎也修习了一点阴寒掌力。
只是此时笑面虎已经深知阴寒掌力的反噬之力,修炼的时候又无老大指导,再加上修炼日浅,这股寒毒并不如何厉害。郁胜宗长舒一口气,想道,“看来笑面虎功力不深。此时凭借我修炼的胎息诀,化解这寒毒也并非难事。出门这么多年,我头一次受了内伤,我想想看,风前辈当年怎么说运功疗伤的。”他稍微回忆一下,才发觉当年风起云并没有教导他如何用这门内功治疗自己的内伤。想道,“这风前辈也太马虎了一点,我也是,当年竟然没有想这么多。”但想这门九道胎息诀和华山内功同出一脉,治伤之法也多半一样,运起当年师父教导自己治疗内伤的方法,一点一点化解自己体内的寒毒。
如此过了一炷香的时刻,他已经是满头大汗,只觉得一股真气如同一根极细的针刺在心口,他以为这是寒毒化解之迹象,却只觉得越来越冷,寒毒丝毫没有化解。又过了一会,那寒毒化作一丝清凉之意,同自身真气一起流转于经脉之间了。
一旁凌南飞与王翩羽并肩骑乘,一路上说说笑笑,王翩羽年纪颇小,性子外向,凌南飞虽为年轻翘楚,却毫无架子,头脑聪明,伶牙俐齿。二人并未发现郁胜宗有何不对,只道他身受重伤,身子还虚。但见他身子仍然直挺挺的如同一杆枪一样坐在马上,才以为他并无大恙,不多加询问。
“不!”郁胜宗这般治疗,才终于想起来了一件事情,“风前辈被囚禁于木屋地窖,当初我看到六名黑衣人围着他,逼供他,我那时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如今风前辈出逃,那六人自然以为是我放的了。唉,我一直以为那时风前辈是被放出来的,多半也是另有高人相救。”
“有没有可能,那三虎...他们...他们背后,就是那六名黑衣人吗...”想着想着,他再也坚持不住,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