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逝水,转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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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来为你们降温

    现世当阳长坂坡,异世长坂当阳火。

    最后尽力也守不住的长坂县,不如现在一把火烧了,还能溃其前锋,何乐而不为?

    李枭如是想到。

    站在破胆河南岸东侧的土坡上,李枭微微昂首傲视长坂,虽说长坂离他有些远,火光却依旧将那张扯着嘴角的诡谲面容映衬出来。

    大火只映在了李枭眼中,却没有映入他那颗心。

    烧座县城罢了。

    不过,远在灌口城的张仁,此时定然还未休憩,毕竟这把火他最初是不允的。

    那日两人吵得都快将太守府掀翻,灌口太守刚要来劝时,李枭已是气呼呼摔门而去。

    夜里李枭又找上了张仁,一直到月上中天,才气呼呼地走了,却是持将令率一万人走的。

    只是,今夜在此地奋战的过山军不过九千,攻城放火更是只有五千。

    可惜,集结乱兵一万三千人的邱山自是不知道这等事,他只知道喊杀声依旧的长坂县乃是一片火海。

    眼瞅邱山渐渐冷静下来,欲整兵再战时,旁侧树林中猛然传来一阵清脆锣声,紧跟着,便是成片成片的火把在林中冒出。

    火把出现时,伴随着......

    “杀!”

    “海泷狗贼纳命来!”

    为首的虬髯汉子正是周善,只见他匹马冲出,嘴上骂骂咧咧,手上长槊却是不慢,砸、挑、刺不停变幻,硬是舞得飞起。

    都不消难以继续保镇静的邱山吩咐,吓破了胆的海龙军一窝蜂往北面破胆河方向奔去,唯恐跑慢了被从林中涌出的过山军送回了老家。

    海泷军在前面逃,过山军在后面远远地追,前者只恨爹妈少生腿而不敢回头,后者只恨前者没多两条腿而不敢提速。

    当一名海泷军校尉壮着胆子朝后瞥去时,哪里还有过山军的影子:“过山军退了!”

    邱山听见这一消息,稍稍平复了一番心情,可他看着破胆河山已然被毁的桥,只能静默无言。

    过山军哪里是退了,是知道我们跑不了了!

    一场大火与一夜的奔袭,让海泷将士口干舌燥,先前校尉那句话,让士卒纷纷放松心神跑到河滩处狂灌水,其中也有心存死志的邱山。

    “嗯?”

    邱山喝了两口,原本心中的死志慢慢瓦解开来。

    只见邱山试探着往破胆河中走了两步,又走了两步,等他一路走到河中央时,河水仅仅漫过他的腰际。

    谁不想活呢?更何况是以后还有机会的邱山。

    “我料还有追兵将至,饮过水后,速速过河重整军势!”

    说罢,邱山率先趟过河去,紧跟着又有不少海泷军开始趟河,但更多的海龙军还在分散饮水。

    邱山副将死了,他只能亲自令人往报龚锦,又召集尚在军中的两名校尉议事:“此次是我大意,以至中了敌方诡计。稍后面见都督时,所有责罚由我一人担之。”

    两名校尉回道:“我等已有疏漏,彼时一同与将军领罚。”

    邱山摆摆手不在此事纠结,而是问道:“经此一役,你二人觉得过山军有多少人马?”

    一名校尉率先回道:“在城中只顾逃命,又有大火遮掩,不过四周尽是喊杀声起,属下料其攻城兵力不下一万才是。”

    另一名校尉思量一番,接话道:“方才林间,虽未能瞧得真切,可观那前仆后继的攻势,只怕也不少于一万。”

    “将军,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听过两名校尉所说后,陷入思考的邱山被其中一人唤回神来,竖起耳朵聆听。

    “没有”二字还未说全,邱山便察觉上游响声渐起,而他脚下这地也开始震动起来。

    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什么的邱山只来得喊破嗓子:“远离破胆河~!跑~!”

    配合着他的破音,破胆河的两岸林间、山坡上,纷纷竖起有竹林底纹的旌旗,旗上大书“过山郡”三个大字。

    而一杆写有“过山郡李枭”的旗下,今夜的主导人李枭,看着下面那些残存的海泷军,想着那些看不清的脸,一定很丰富吧。

    于是,李枭忍不住让周遭士卒配合着喊道:

    “过山军在此地恭候多时,只为与海泷诸位些许清凉。”

    湍急的水流下,即便士卒扩散,海泷将士也听不清喊的什么,他们还能听的也没心思。

    轰隆声渐渐平息,邱山总算听清了喊话,但他没时间停留,惊慌失措地率领残存士卒往北面逃跑,生怕慢了一步,便被过山军包了饺子。

    领着两千过山士卒最先设伏的周善,不久也赶到到了破胆河,他命麾下去沿岸捉拿海泷军,他则找上了李枭:“秘书郎,长坂战事已然了结,两处降卒合在一起不下五千,如何处置?”

    李枭捋了捋越来越长的胡须,为难道:“这些降卒我倒想收编以充兵力,奈何尽是江州人。却又不能埋了,毕竟都是九州人,且杀俘不降,杀俘不义。”

    待到陆续有士卒将降卒押解过来,权衡利弊、思量再三的李枭终于缓缓道:“罢了,将降卒以每十人绑作一串,分军三千押去峡关,令峡关守军送去过山城,让二哥慢慢调理。”

    周善有些为难道:“若是分三千押送降卒,待我军与护送长坂百姓的军队合在一起,不过七千人,可能安全抵达灌口?”

    李枭点头道:“我已遣人回报大哥,他会领军接应。我等旨在撤回灌口,又不意在抗敌,你大可放心。”

    在李枭坚持下,周善赶忙下坡传命。

    而留在土坡上的李枭则眺望北方,心中算盘打得叮当作响。

    却说,邱山领军一路慌忙败逃,天明时分已是逃到了津门地界。

    此时津门城已由龚锦本部接管。

    溃军一现身时,便有数百骑从军营中奔出,领头的正是海泷府安南将军郭攸之。

    “邱折冲何故如此?”

    两方一接上,郭攸之急忙问询,而此时见到友军的邱山终于松了一口气,言语苦涩道:“郭将军。我!我!”

    话音刚落,邱山就趴在坐骑上不醒人事,即便郭攸之手快先一步稳住马,可邱山还是滚落下来。

    “将邱将军送回营中,速传军医。”

    .....

    面似冠玉、身披亮银甲、英气神武的海泷府都督龚锦,年岁不过三十,却在都督之位坐了八年,有其亡父之故,也有府主信任之因。

    为报天上人与地上人,即便是如今这大好局势,龚锦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此刻正在中军大帐中对着地上简易沙盘谋划。

    郭攸之匆忙撩开帐帘,与醒转过来的邱山一并闯了进来。

    一进大帐,邱山便跪倒在地,将自己兵败之事详细说出后,俯首静待龚锦责罚。

    龚锦抬起那张不似男子,却不失英气的脸看了看地上那位军中宠将,不急不缓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你此次败了便败了,他日赢回便是。”

    “只是,你可知你败在何处?”

    在邱山一连说出几个答案,都未令龚锦满意,在帐中彻底安静下来时,龚锦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你率军入城后,岂能因是座空城而掉以轻心?”

    “长坂能有大火,定然是早在城中倒下火油,铺设硝石、硫磺等物,你却未令将士仔细检查。”

    “还敢取出敌军粮草使用,也就是敌军只在粮草中倒上火油而未下毒,否则都不消那把火,你便要命丧黄泉。”

    紧接着,龚锦话锋一转道:“罢了,你虽读过兵书,却是纸上谈兵,我也不多苛责,你权且当做教训。你先回飞球营罢,待战事了结,再与你论罪。”

    待邱山叩首灰溜溜退出了大帐后,郭攸之问道:“都督,难道我等军情有误?凌川府还有兵力?”

    龚锦摇头,语气肯定:“漕帮早先传回的消息应是无误的,却是我小觑了。不过,你要说过山郡出兵多少,却不能就此断论。一来慌乱中,并不能看个真切,二来长坂县小,对方弃了,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对方既然敢烧了长坂县,定然是要安置城中百姓的。”

    说话间,龚锦又低头看起沙盘来:“谁愿意轻离故土?百姓定然有怨,这便令对方行军速度更慢,攸之你亲率三万人追击,我倒要看看他过山到底有多少兵马。”

    “喏!”

    郭攸之撩起帐帘时,龚锦嘱咐道:“莫要忘了多散斥候,若是当真有大军。攸之便屯兵长坂一带,遣人回报于我,我等与甘英部汇在一路再做打算不迟。”

    “都督放心,攸之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