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逝水,转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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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务尽

    天稍明,四辆囚车自过山大牢处徐徐驶向天门街市口,待囚车穿过人群进入法场时,一身绛红官服的张仁早已等候多时。

    江风迎面,李枭站于张仁身后,望见着押往行刑台的黄友阳似乎嘴唇轻动,而对方所看向的地方,正是坐于案后的张仁。

    行刑台上四名死囚面朝人群站定,廖阳金便自另一侧上台,从后一一将四人踹得跪倒在地,待他走至黄友阳身后时,得过吩咐的他上手将其压倒。

    身穿深绿官服的曹广木代刑房功曹之职念过罪状后,在人群喧哗声中,三名**胸襟的红衣壮汉怀抱鬼头大刀走上台来,这三人分别站立于黄友阳、陈放、和棋身后,而苦涩面容的侯显良却无人照顾。

    这时自人群后有人高喝:“烦请众位让出条道来。”

    人群依言分散,素白衣冠的刘宣高倒提凤嘴刀缓缓行来,他走得很慢,他眼光自始至终未离侯显良。

    他上台前,朝着张仁抱拳道:“多谢张太守允我此事!”

    张仁起身抱拳,人群才看见其腰间所系素布,而人群看不见的还有郑随性那根。

    三声响起,人头落入竹篓,便有人上来将尸体与竹篓抬走。

    夹在中间的侯显良不是没见过血,不是没见过斩首,但这一切落到他头上时,他绷不住尿了。

    “父亲!孩儿今日为你报仇了!”

    刘宣高大声喝道,同时高举手中刀迅疾落下。

    当侯显良首级掉进竹篓时,监斩台上另有三人在心中默道:老师,仇报了。

    时近辰时末,伏龙坊梁山学院时隔多年再次洞开院门,准备迎接久违的参考学子。

    张仁、刘宣高各自捧着吴穹与刘晟的灵位穿过众多尚在等候的草考学子,先一步进了院门,其后紧跟李枭与郑随性,他二人各抱一黑布包裹的木盒,再往后才是伍恒秋及一众太守府官吏。

    院中,为首的张仁道:“今日乃二师七日之期,学生等谨以朱、侯二人及众牲于学院祭奠。请二师降神!”

    当众多参考学子走进学院,在庭院各自落座后,本以为监考之人不是官服上有竹林纹饰的伍恒秋,便是腰系白带的张仁。

    却不料,一声锣响,伍恒秋手持清香三柱拆入灵位前,转身朝众学子高声道:“今日主考者,乃吴师、刘师,二位皆是高德之士,众学子务必用心答题,不得弄虚作假!放题!”

    郑随性看着学子们奋笔疾书,宛如见到了昔年的自己。

    他本该是田舍郎,当初他背着家中参加了入学考,虽说公学修金低,却也不是家中贫寒的他所能进入。

    而那一年监考批阅之人叫吴穹。

    ......

    是夜,因过山城公学事暂告一段落,李枭也总算得闲再入杏雨楼,待他随人再至隐蔽小院时,却意外见到闵丘。

    “闵老板何故于此?莫非不惧后院不宁?”一见面,李枭便打趣道。

    闵丘白了他一眼道:“若非你一直未曾见过我捉拿那人,我何必来此等候?今夜你若不来,我必差人去寻你不可!”

    叶莺自一旁为随意坐下的李枭奉上茶后,侍立一侧。

    李枭轻抿一口,对其道:“下次与我上茶,且莫用这些外地来货。”

    放下茶来,李枭才道:“前事已毕,今夜所来正是为你捉拿之人。听闻此人乃是锦福山贼头目之一?”

    闵丘点头道:“正是。那日他奉段正非之命,前去伏龙处理那放置于蔡府中最后一批物资。却不料夜间,你二哥与廖阳金为张仁之案,特意也往蔡府查探,你二哥应是发觉了不妥之处,特令廖阳金跟梢,而自己要往天府城去上报。”

    “若说廖阳金是跟梢好手,那此人比之更胜一筹。他二人行踪皆被其察觉,只是因郑随性动身,而廖阳金停留之故,他选择了郑随性。”

    说至此,闵丘难得笑言道:“而巧便巧在,那时我已回城,得知张仁出了事,恐再失信于你,便一直护在郑随性左右。那夜郑随性赶往飞球营地时,或许已然察觉,但最终决定一搏,若非我在其侧,早被那人取了性命。”

    大致知晓后,李枭拍桌道:“罢了,你今夜与我邀功不成?且领我去见见这人再说。”

    闵丘与叶莺示意其头前领路后,又与李枭道:“你且有个准备,此人虽说已捉拿两月余,却如一根木头一般一言不发。”

    闻言,李枭催促道:“在夷州学了些手段,正愁无处施展。走走走,便是铆上了,我也给他起开不可。”

    对于李枭这话,闵丘只是摇了摇头以作回应。若是用全然不顾此言性命的法子,何须到今日来?他无非是见此人手段与己相仿,有心吸纳罢了。不过,若是今夜李枭见了,依旧无可奈何,那他倒不介意亲自动手。

    叶莺头戴兜帽领二人转出杏雨楼,自巷道中穿插一阵,在一处昏暗宅院停了,敲开门后恭敬道:“二位老板请。”

    李枭点头道:“倒是狡兔三窟。”刚一说完,便被闵丘从后推搡进去:“莫在此空话!早些办完,我还要回去休息!”

    逮着话头的李枭又打趣道:“闵老板年长我些许罢了,腰身已老?明日我特为你去坊中本草堂处购来锁阳、肉苁蓉等物!”

    “滚进去!”

    “诶~”

    小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厢房三间,而点灯处却唯有一间。李枭抬腿就要朝那明亮处走,却被闵丘一把拉住:“人在西厢!”

    李枭指着封上窗户的西厢,看着一脸确信地闵丘,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待喽啰打开房门,李枭又要一步跨入,再次被闵丘拉了回去,而后,闵丘先一步走了进去,一进去便听见里面一阵扭打声传来,半晌后传来闵丘声音:“进来掌灯。”

    灯火亮起,李枭便见着一面白无须的干瘦男子被闵丘骑在裆下,若非其尚在转动的一双惨白眼珠,李枭以为他已死了。

    见叶莺护着李枭进来后,闵丘才敲了一下那人头起身道:“每到夜里便不老实,果真是个夜猫子。”

    李枭撩襟翘腿坐在叶莺搬来的椅上问话:“且通姓名。”

    那人不答。

    李枭再问:“如何与段正非识得?”

    那人还是不答。

    李枭眉头皱起道:“原在锦福山贼众管理何事?”

    那人依旧不答,只是兀自坐起。

    “早与你说此人如木头一般,你偏不信,若非我中意此人手段,何须等你归来?今夜你若问不出话来,我便要用我的法子了。”闵丘环抱双手靠在墙上道。

    李枭以手撑头靠在椅子扶手上道:“段正非虽死,我却一直怀疑其留有后手在城中,而靠山坊更是证实这一点。”

    李枭话未说完,那人却是有了反应:“段世德大人已死?”

    “谁?段世德?”李枭有些惊异地抬起一边眉毛道。

    那人直视李枭道:“你口中所说段正非,在我等处名唤段世德。你如何证明段大人已死?”

    李枭坐直身子,从怀中掏出那块搜自段正非身上的劣玉,提绳在那人面前晃荡道:“此物可识得?”

    “你若信我,且将玉佩与我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