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逝水,转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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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意料外的聚首

    李枭懵了。

    吴穹转身作甚?有这么激动吗?转头看过就是了啊,你转身干嘛?

    眼瞅着吴穹在梯上遥遥欲坠,他又不敢就此松开梯子去接。

    松手,梯子不稳,失衡的吴穹必定坠落。而现在,吴穹好歹还扣着牌匾,只要慢慢稳住身子转过去,便能安稳无事。

    “嘭!”

    吴穹完成了他的心愿。

    看着吴穹不停挥舞着双手坠下,李枭慌忙松开梯子去接,但很不幸的是,他没注意吴穹是勾着梯子一起倒下。

    李枭注定赶不到吴穹掉落处了。

    人群因惊慌失措而发出阵阵惊呼,可要说搭把手,却是一个也无。

    “让开!”

    恰在此时,人群外传来一声高呼,声未歇,一道人影已是撞出条道来,只见那人到位后双脚分开作马步状,身形往下猛地一矮,吴穹已在其怀。

    吴穹颤颤巍巍地被那人扶起站稳,李枭也得以看清那人相貌,心中忍不住暗叹,啧,怎么这儿就遇到大哥张仁了。

    李枭心中的忐忑,面上的惶恐一闪而过,硬着头皮向吴穹走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一股大力撞在了他的后脑勺,险些扑出个狗吃屎来,抬起头就要骂娘,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毕竟是二哥郑随性啊。

    “你说你,这么多年没个音信就罢了,怎么还是这般跳脱性子。老师这么大岁数了,你还让他上那么高的地方作甚?”郑随性一边走向吴穹,一边数落着身后的李枭。

    吴穹替李枭辩解道:“是老夫执意要上去,怪不着李枭。”

    扶着吴穹的张仁感受着他的颤抖,忍不住道:“老师请你别抖。拆块牌匾罢了,让工匠取下就是,你何必亲自去。”

    吴穹将张仁推开,虽心有余悸,导致双腿还是有些不能控制,可还是倔强道:“你们懂什么!如今私学转公,梁山学院得以恢复,那这块草堂的牌匾,老夫定要亲手取下砸了,一是告慰那些看不着的老骨头,二则是告知伏龙坊民众,我公学又回来了!”

    看着说得面红耳赤,情绪高昂,不再抖个不停的吴穹,张仁率先鼓起掌来,跟着是郑随性与李枭,跟着更多的围观之人。

    当然,也有人冷哼一声,离开了此地。

    吴穹含泪看着周遭,站到了台阶上举起手道:“父老乡亲们!再过几日,等梁山学院整修完成,本坊有适学者皆可来学院参考。”

    待众人散去后,郑随性有些担忧道:“老师可还能应付?”

    吴穹干劲十足道:“有何不能!再说了,伏龙坊中就梁山学院这一所公学恢复了,坊内还有些伙计也能顶上。”又看着张仁道:“况且张仁新任太守至今,未曾选考,待此事一办,将过了选考却未能纳官者分入学院后,我这院长便可放下重担。”

    张仁有些迟疑道:“近来暂时不会举办......”

    吴穹一愣,激动道:“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难道是镇守府的大人们又要改政令?朝令夕改,岂不失信于人!等等,你二人任命还未至,未必要另遣他人出任?”

    张仁赶紧打住道:“老师多虑了,只是学生还没有这个打算。”

    “为何不举行?外城的连山、内城的北江,这两卫令官都无人担任,伏龙令官之位,等你任命一至也会空出。更别提过山内各城镇亦缺办事之人。你若不选考纳官,如何补充?”吴穹疑道。

    张仁无奈道:“如今若选考纳官,多为世家子弟得去。所以......”

    吴穹不等他说完,教训道:“你与随性好生督促,我不信他们还能翻了天去!往后公学步入正轨,再行裁换便是。”

    他们是不敢明着翻了天,可阳奉阴违必不会少。张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郑随性此时道:“我与大哥一是来看看学院整修如何,二是担心老师身体吃不住。不过如今见着老师干劲十足,而整修进度尚可,便放心了。大哥还赶着回去照顾伯父,这便告辞了。”

    吴穹点头嘱咐问好后,张仁拜别转身离开去牵马。

    等跟在张仁身后的郑随性牵上马时,看见李枭依旧伫立在学院门口,招呼道:“愣着作甚?你还指望抠门如老师者管饭不成?”

    吴穹适时道:“你以前还能跟着老夫勉强蹭学院饭堂,如今可别指望老夫给你添碗筷。”

    “告辞!”李枭觉得受到了侮辱。

    看着三人两马远去的背影,捻着胡须的吴穹摇了摇头。

    郑随性望着前头只顾前行的张仁,又盯着身旁一言不发的李枭,很是别扭。果然,还是得自己来搅动这死水。

    “三弟你这几年跑去哪里了?往次远游也罢,访友也罢,都会寄回书信,为何此去五年,片纸不回?不知道我们很担心吗?”打算好的郑随性头一个开口道。

    “我......”

    张仁在前头一言噎住了李枭:“二弟,别什么事都把我带上。”

    “额...”李枭倒是很快释然了,说道:“此次前往之地,路途遥远,而时间紧迫,所以一刻不敢停歇,再加上都是些无趣之事,便没有回信,让哥哥们担心了。倒是我,该恭喜二位哥哥才是。只希望这迟来的恭喜,不会影响我跟在你们身后混吃等死就好。”

    前头传来一声冷哼,李枭只作未闻,问郑随性道:“不过二哥舍了凌川府的差事,可是明白了我昔日所言?”

    郑随性点点头又摇头道:“府中虽有人尸位素餐、以公谋私,可亦有如当今府相这般人物。不至你说的那般糜烂,只是,我不喜府主罢了。此中缘由,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日后再与你细说。”

    接着郑随性正色道:“不过你所想的混吃等死只怕是落了空。如今诸多事务需要处理,而托段正非与前太守周善之福,过山郡内,不知道还有多少钉子。你若有意入太守府,便不得清闲;你若想清闲些,便去帮老师。”

    “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入太守府。”郑随性见李枭投来疑惑的目光,于是拉着他慢下脚步解释道:“此前,大哥入狱之时,我曾做过一个梦......”

    梦中。

    郑随性在一片荒原奔跑,许久许久看见前方似有人影,跑过去才发现有一手持利刃的高大身影,朝跪倒在地的那人脖颈劈去,而那跪倒之人正是大哥张仁。

    眼前一花,头颅飞起、飞起,最后滚落到了他的脚下。

    他双眸欲裂,死死盯着那熟悉面容。

    他那时想起,曾几何时,大家都是那么的阳光明媚,哪怕是家中惊变的大哥,也如同所有热血青年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他依然记得,在梁山学院求学时,大家阴差阳错下结拜为兄弟,没有斩雄鸡,没有烧黄纸,甚至没有一句像样的誓言。

    可当时满不情愿的大哥却自那时开始,尽他最大努力履行着一个大哥的义务,从未退却。

    梦中的大哥,蓬乱头发遮盖的眼睛里,充斥着愤怒与不甘。

    而那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发出了桀桀的笑声,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他想冲上去殊死一搏,哪怕不能同归于尽,也要咬下一块肉来,可使尽浑身解数,依旧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身影慢慢靠近。

    诡异的笑声充斥在耳畔,他那时觉得好累。

    又一颗似哭似笑的头颅,如先前那颗一般飞起。

    弥留之际,隐约看见暗中走出一人,面容冷峻,眼神中混杂着嘲讽与失望。

    而那人正是李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