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
盘皇大陆之上有个大一统的封建王朝,名为大禹。其疆域辽阔,物资丰盈,人口数万万,号称天下第一强国。
自禹朝太祖陈霸仙扫平乱世,建封天下以来,享国至今已有九百六十年。
然眼下,国运耗尽,大禹王朝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
天启二十九年春,长平王世子韩冉雄在玉京城被割了脑袋,长平王韩擒虎一怒之下竖起反旗。
天启二十九年夏,北方大旱。随着李成王的一句“信成王,不纳粮,吃白米,睡大房。”百姓纷纷揭竿而起。
同年七月,巴州总督被杀,巴州大乱。
同年七月,大禹王朝在位三十九年的天启帝驾崩。
……
短短半年时间,大禹王朝社稷崩坏,烽烟四起。
一场轰轰烈烈的乱世,正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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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过后,寒气一天比一天的重了起来,迎面而来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割的人脸疼。
大清早。
渭水之上,一艘客船自北而来。船仓不大,却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面带愁色,还有小声抽泣的,他们都是逃难的灾民。
船头处背身站着一个衣衫单薄的男子,正眺望着远处光秃秃的大山。寒风呼啸,男子的衣服被吹得“呼呼”作响,他却纹丝不动,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方公子,离渭阳城还得两个时辰哩!”
一声带着秦州口音的方言响起。
说话的是船老大的儿子,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材结实,皮肤黝黑,脸上带着纯朴的笑意。他刚从河里捞了两条鲜鱼,想熬几碗鱼汤给船上的人暖暖身子。看到船头上的男子就喊了一声。
男子转过身来,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刀削斧凿般的脸庞棱角分明,就是肤色黑了些。身材匀称,虽然只穿着读书人的单衣,但脸上丝毫不见冷色,一看就不是一般的文弱书生。
“吴大哥,可别叫我什么公子,叫我天耀就行了。”青年笑呵呵的说道。
青年叫方天耀,其父方敬安原本在固原省做官,他们一家生活在固原。三年前一场大火将他们家给烧了,父母葬身火海,只有方天耀当时在书院躲过一劫。后来方天耀回了渭阳老家,不过近一年多他没在家待着。今年入秋后北面的绥安省乱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冒出了近百万“成王军”,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有蔓延之势。很快固原省也开始出现成王军,老家人一连捎了几封信,催他回去。
“方…天…耀。”船老大的儿子有些不习惯的喊了一声,挠了挠脑袋,脸上带着习惯性的憨笑。
“外面风大,你回船舱吧。我烧点鱼汤,一会好了叫你。”
“我帮你吧!”方天耀主动说道。
“不用,不用,你是读书人,身份尊贵着呢!怎么能做这个。”
船老大的儿子摆着手,他这不是客套话,而是发自内心的。他们家一年要纳土地税,人口税,油税,盐税,过路税,进城税,火耗税……等等十几样。而读书人就不纳税,一样也没有,那身份还不尊贵吗?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普通的读书人一样要纳税,只有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才不用。
“没事,读书人也要吃喝。我今天就不当读书人了,当一回火夫,给你烧火。”方天耀笑着挽起袖子。
…………
正午过后,客船在渭河岸边缓缓停滞。
“渭阳城到哩,各位客官下船哩!”船老大吆喝了一声。
船舱里的人群呼啦啦的向岸上涌去,投亲的投亲,靠友的靠友,去寻找活下去的希望。
方天耀告别了船老大父子,背着包袱下船。码头上人山人海,大多都是从北面来的灾民。
“老三……老三……天耀!”
乱嚷嚷的人群里,一道声音传进耳朵。
方天耀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人群中一个青年正冲自己挥手。
挤过人群,二人相见。
“我大老远就看见你小子了,一年多没见,我差点没认出来是你。”青年上下打量着方天耀,在他肩膀捶了一拳。
“二哥!”方天耀笑着叫了一声。
他嘴里的二哥叫方天海,是大伯方敬山家的二儿子,比他大两岁。身材壮硕,看着虎背熊腰的。
“听说成王军都打到庙子关了?他们见啥吃啥,连人都吃真的假的?你见过没有?”方天海问了一连串问题。
这所谓的成王军,其实就是一群灾民。
近几年天子昏聩,朝堂上政令不清,苛政如虎。地方官员横征暴敛,捐税一天比一天重,压得老百姓喘不过气来。今年夏季整个北地大旱,并州,朔州,秦州,凉州四州境内好多地区都是滴雨未降。随着李成王的一声呼喊,灾民们揭竿而起,聚众成势,杀官抢粮,扯起了造反的大旗。
“没见过,想必都是传言。”方天耀神色唏嘘的摇了摇头。
其实回家的这一路上,土匪,流民到处都是。但眼下乱象刚起,还没到易子而啖的惨状。不过若是朝廷放任不管,那入冬后只怕就真的离吃人不远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先回家吧。”方天海笑着拍了拍方天耀肩膀。
“大伯,大哥他们在码头吗?我去打个招呼。”
方家是做码头生意的,也就是帮人装船卸船,搬运货物。
方天海听见这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们不在。”
“那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们在码头干活看见我了。”方天耀顺嘴问了一句。
“我去要个马车,咱们回去再说。”方天海没有回答方天耀的问题。
“哦!”
……
这里离渭阳城还有五六里的路,方天海去自家码头上找了一辆拉货的马车。
别人家码头都是人满为患,方家码头上却比较冷清,除了堆着的一些货物,就只有几个照看的伙计。
“码头上怎么没生意啊?”方天耀忍不住问道。
“家里出了点事。”
“出什么事了?”方天耀追问。
“路上说吧!”方天海叹了口气,见到兄弟的高兴神色已经没了。
伙计赶着马车上了官道,方天耀再次问道:“家里到底出啥事了?”
“我爹被官府给抓了,说是贩私盐。”方天海声音有些低沉。
大禹王朝律法森严,贩私盐是死罪。虽说如今天下都乱了,但渭阳城还在官府手里,要真的是贩私盐被抓,可是要杀头抄家的。
但方天耀听见这话并没有着急,神色平静的问道:“家里真贩私盐了?”
“那玩意是挣钱,可也是要杀头的。咱家上下几十口子人,谁敢碰?”
“那是怎么回事?”
“其实就是被诬陷,根本就没有私盐这回事。”方天海咬牙切齿的说道:“狗日的福清帮想独占码头生意,想让咱家把码头卖给他们。咱家几十口人都靠这点生意养活,我爹肯定是不愿意,所以就没卖。那帮狗日的就买通了官府,安排了一个私盐贩子,让他在里面胡咬,所以衙门里就派人把我爹给抓了。”
方天耀大概听明白了,这是官商勾结,栽赃陷害的手段。
“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福清帮一边抢我们的生意,一边让官府施压,想让我们妥协。”方天海一脸恨意。
方天耀再次问道:“那家里怎么说?”
“这两天大哥一直在找人想办法,看花点钱能不能把人赎出来。”说道这里,方天海强做欢笑宽慰了一句:“这事你不用操心,家里能解决。
接着他又转移话题说道:“听说来渭阳的大路都被堵上了,你这一路不容易吧?”
方天耀没在追问,家里的变故让他的心智已经变得很成熟了。再加上这两年在外面的经历,让他明白了很多。他已经不再是喜欢提问题的少年了,他要做的是解决问题。
“这一路确实坎坷,我从河谷出来,本来是走的官道,结果……”
…………
方家在渭阳城西南角的长林街上,院子占地十亩,前后三进,房屋二十余间,在渭阳城也算中等了之家了。
大约两刻钟后,伙计赶着马车到了家门口。
进门后,前院很冷清,没什么人。在中院大堂里,方天耀见到了伯母方王氏和小妹方灵月。伯母是个四十多岁的普通妇人,面色有些憔悴。方灵月只有十四岁,眼睛微红,好像是刚哭过。
“侄儿天耀见过伯母。”方天耀弯腰行礼。
“天耀回来了,回来好。听说那边到处都在打仗,一家人天天都在念叨你哩。这一路上没出啥事吧?”
“都好着呢,伯母。”
寒暄了几句后,方王氏起身说道:“天海,你陪着天耀说话,我去厨房看看。”
“好哩!”
原本亲人相见该是欢喜的场面,可现在大伯还在牢里关着,大家自然高兴不起来。
方天耀被带到了偏厅,方天海和方灵月留下陪他说话。
“三哥,你见过成王军没?听说都穿着白衣白袍,连刀剑都不怕哩?”方灵月眨着大眼睛,一脸好奇。
自从方天耀到了渭阳后,基本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在问成王军。这成王军还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有人说是天神下凡,有人说是赤面红发,有人说他们能呼风唤雨,刀枪不入,说什么的都有。其实每一个打问成王军的人,他们不仅仅是好奇,还有畏惧,有害怕,有担心,或许有的人心里还有一丝渴望吧。
“都是哄小孩的,没那么可怕。再说离我们还有一千多里呢。”方天耀笑着解释。
“三哥,你不知道,都能吓死人哩。”方灵月拍着胸脯,一脸紧张,似乎光说名字就能让她害怕了。
“你们说,我去厨房帮忙。”
方灵月走后,方天海突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老三,这事你去街上可不能说。官府这两天正在查成王军的探子,听说他们跟着难民已经混进城了。谁要敢私下议论,就会被当成探子抓起来,这几天不知有多少人都被无故砍了脑袋。”
方天耀点点头。
两人说了会话,方灵月端着饭进来了。
三个小菜,一大盆米饭。
“家里都吃过了,也不知道你今天回来。这是给二哥留的,你两先吃一口,厨房在做呢。”方灵月说着给方天耀盛了一碗。
“来吧,先垫一口。”方天海招呼道。
方天耀也没客气,两人开始扒饭。
“二少爷,二少爷”
就在这时,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满头大汗的跑进院子,语气慌乱的说道:“出事了,福清帮的人开始在咱们码头卸货了,有两个看码头的兄弟被他们给打了。”
“啪”方天海直接拍下筷子,二话不说的往后院去。
方天耀也顾不上吃饭跟了过去。
后院很宽敞,院子里有十几个个精壮的年青人正在练拳。
方天海冲院子里吼道:“别练了,狗日的福清帮在码头上闹事。今天他能抢码头,明天他就敢占房子,以后还想跟着方家吃饭的爷们,都跟我走。”
院子里的人听见这话一下就炸了锅。
“他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跟狗日的拼了……”
方天海手一挥,带着众人向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