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南山热泪盈眶地从屋内走出来时，听杏阁一众弟子的表情愈发悲戚。围观百姓纷纷想上前安慰几句，却看到了南山脸上那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众人先是疑惑，而后恍然，不由都是悲从中来，叹息不已:“皇甫公子真是用情专一，竟因柳神医的缘故心智失常了！”小秋月甚至哭着感叹出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变得呆傻！”

    南山听后满头的黑线，嘴角更是连抽了好几下，恨不能立刻反驳一句:“各位，这是喜极而笑好不好！你们才心智失常呢！”

    但此刻的他仍有一些事急于要验证，当下一言不发地飞掠过人群。

    不知何时起，远处因暴乱引发的喧闹消失了，这让南山对心中那个猜测更坚定了几分。又奔走片刻，耳畔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声，他险些哭了出来。

    原来先前进屋看到那扇窗后，南山就猜到柳回春已苏醒。随后她跃窗而出，窗外那排花树洒落到地面的露水便能验证这一点。且通过露水洒地细碎有力的痕迹推断，柳回春走得必然很急。

    这世上能让一向从容的她着急的事很少很少，南山推测定是远处百姓的暴动与喧哗，吸引她十万火急地赶去。

    南山不由加快脚步。直至看到那袭浅绿长裙，他悬着的心才算真正放下，心底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躁动的人群此时已安静下来，自发将柳回春围在中间，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

    场中落针可闻，这氛围让南山不禁放轻了脚步。全场无一人发现南山的到来，唯有柳回春投向大众的目光朝他这边微抖了一下。

    在南山印象里，柳神医不仅容貌端庄，衣着更是干净整洁。然而今天，许是赶来匆忙的缘故，她的穿着看上去竟显得格外邋遢，发丝更是散乱。但奇怪的是，这丝毫不影响她整体的观感，那道浅绿的倩影，在他看来，依旧是那样的清新脱俗。

    恰这时，人群里忽发出一声不和谐的冷笑:“留下这里？凭什么？你能治好那些魔化人？”

    柳回春坚定地点了点头，忽面上一红，又尴尬地摇了摇头。人群顿时因她这不确定的回答，再次骚动起来。

    “既不能治，那就劳烦柳神医让我们出城，给大家留条活路！”人群中另一个尖锐的声音毫不客气地附和道。这话宛如导火索，瞬间引爆了原本仅是窃窃私语的人群——

    “对！说的对！”

    “柳神医，麻烦您让开！”

    “柳大神医，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这些无辜百姓一条生路！”

    ......

    人声如炸雷般刺耳，围拢的人群忽再次朝城门处冲去。柳回春飞身一跃，拦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这道单薄娇小的身影。人群的声势在这微微一滞后再次圆满，山洪似的人流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碾碎、淹没。

    见此失控场面，南山大感焦急。柳回春忽然动了，绿袖一拂，竟将即将冲向他的人潮生生逼退两步。

    面对怒目而视的人群，柳回春昂首朗声道:“虽说我暂时治不好这个怪病，但我坚信将来定能治好，所以恳请诸位留在城中。我在此向诸位保证，定会与诸位同生共死，绝不独活。天地为证，血书为誓，若违此言，天人共戮！”

    说这话时，柳回春已从衣上扯下一块浅绿的袖布，咬指出血，在布帛上留下“同生共死”这四个大字。

    笔意刚毅决绝，明其死志。也不知是不是南山的错觉，当说到“同生共死，绝不独活”这八字时，柳回春似朝他这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

    人群被柳回春这一举动震撼了，喧哗声转瞬就去了大半。每个人面上都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部分人面上甚至有掩饰不住的感动。

    “我知诸位出城是为了活下去，但你们可曾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一旦离开安易，你们中某些感染者将会感染其他无辜百姓，让他们成为新的受害者！”

    “十传百，百传千，所以最糟糕的结果将是，这场狂化病疫情会因为你们这次出城无限蔓延，愈演愈烈。如此下去，最终我整个大唐的子民，都将变成那种你们最害怕成为的怪物！”

    “这些不知你们想过没有？难道你们想将自己的苟且偷生，建立在亿万无辜生灵的苦难之上？更何况这种偷安还只是暂时的，须知覆巢之下，必无完卵！”

    人群一下子更静了，几乎所有人都心怀愧疚地低下了头，难以直面柳神医掷地有声的质问。

    柳回春的语气缓了缓，视线忽扫向南山。众人这才发现南山的到来，目中流露出激动与诧异。

    “而且还有一点需要说明，”南山正犹豫该如何开口，柳回春已抢先道:“皇甫公子的通天本领，想必诸位都已见识过了吧？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撂倒那些狂化人。因此诸位留在安易城中，安全问题大可放心，届时公子定能护诸位周全的！”

    “但是，”柳回春的声音忽然一沉，“若诸位执意想离开，途中若遇同伴变成怪物，皇甫公子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人群被柳回春这么一吓，不少人顿时打了个激灵。南山听到这里，早已对柳回春刚柔并济的安抚手段佩服不已。

    “诸位若在城中，在下定护各位周全！”他配合柳回春，故意咬重城中这两个字，同时将目光扫向安静的人群。

    “大家别信她的话，留在城中的话，所有人都会死！”就在南山准备松口气时，又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南山循声望去，随即看到了一个商贾打扮、长得贼眉鼠眼的人。南山刚想揪出那人，不料却被别人捷足先登。

    “是谁在放屁？给老子站出来！”说话的竟是尉迟弘，一身劲装打扮。与文士打扮的刘仁裕，两人正懒散地靠在一棵大树上。

    南山不免惊讶于两人的突然出现，视线飞快地朝他们周围一扫，却未看到那道红影。

    那商贾似乎认得尉迟弘，一见到这县尉凌厉的目光，下一刻便如猫见耗子般迅速低下了头，下意识答道:“是……是我……”

    话刚说一半，他就觉得不对劲。人群先是一愣，随后轰然大笑。那商贾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挪步退到人群最后。

    那棵大树上忽也发出一声“噗嗤”，虽然那人笑得很轻很轻，轻到完全被人群哄笑所掩盖，但南山还是清晰捕捉到了这声细微响动。循声朝树梢望去，发现那里竟是空空如也。

    南山忽然明白了缘故，知是那只“红狐狸”施展了隐身术坐在树梢观望。他完全能想象这小妮子此刻坐在树枝上，优哉游哉地荡着那双纤细美腿时的娇俏模样，说不准还在对他怒目而视呢！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南山只是简单朝那边扫了一眼后，随后就收回目光，假装没有察觉她的存在。

    不料树梢上再次发出一声惊呼，南山若有所觉，飞快扫视了人群一眼，双目忽然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