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灵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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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话 伏月帝暄

    风青衣目送着胡温的背影消失在环廊里后,她方才慢慢地坐回到了位置上捡起掉落在榻桌脚下的杯子看了看,见并无异常后方将其放到回了桌面上。

    抱着手站在环廊里的伏风,呆呆地看着被娘子们拥簇着的伏月八狐,一脸严肃地道,“你也要似他那般胡作非为了吗?”

    那只乘着夜风而来的风鸦在这热闹喧嚣的院落上空停了下来,伏风缓缓地抬起手,风鸦慢慢地飞落到他的手上。听着风鸦带来的消息,伏风抬头往其来的方向望去。接着,他手上的风鸦又飞回夜空,他的手也仿佛被飞走的风鸦卷走了全部可支撑的力气,缓缓地垂落于身侧。

    花鼓上的伏月八狐,仰面看了看哀啼着消散在夜空里的风鸦,他遥望着二楼环廊里的伏风,拿着折扇的手抖了一下后慢慢地低下了头。

    “娘亲,我一直记得您说的那句话。”

    “什么话?”

    “您忘了,就是您说的父亲告诉您的那句啊?”

    “你这孩子,你父亲对我说过那么多的话,你这般没头没脑的说,我哪里知道是哪一句呀?”

    “便是父亲说的: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轮独一无二的明月,有的挂在夜空中高不可攀,有的落在水里一碰便碎。”

    “为何要记它?”

    “因为喜欢啊。”

    伏月八狐听着脑子里响起的声音,一粒珍珠般的眼泪从他红色的那只眼里缓缓地落到了他皙白的脚背上。

    侧肩靠着雕花廊柱的伏风慢慢抬头,他看着揪着胸前衣襟从自己面前经过的胡温,面无表情地招呼到。

    “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啊?”

    回廊里悬挂着的灯笼里装着的烛火一下变得精神了,想来应是那浮动的流苏告诉它再不醒醒这回廊里经过的面孔就该看不清了,若叫掌灯的人们发现定是要拿着棍子来赏它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胡温停下脚步,他侧目借着精神了的烛火看了看面无表情靠着柱子的伏风。他轻蔑地笑了笑,随后一脸不屑地问。

    “你不也是吗?”

    伏风看了看胡温,然后转身望着鼓台上的伏月八狐,嘴里虽冷冷地说着,“你自己胡闹就罢了,为何还要带着他一块胡闹。”但他的眼神却明显不似过往那般严厉了。

    忍着锥心绞痛的胡温猜测这伏风又该说教了,脸色苍白的他咽了咽口水,不耐烦地顶了句。

    “在那该死的揽月岛便罢了,难道在此他也还要被你这般管制着吗?”

    伏风看着背对自己的胡温,他缓慢地走到其身后,并未察觉到胡温呼吸急促的他思考了片刻后,缓缓地问:“你可是还在怪她?”

    心间又是一阵剧烈刺痛的胡温使劲地抓紧了衣襟,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汗珠的他浑身颤抖。他皱紧眉头咬了咬嘴唇,缓缓地道,“姑姑吗?我可没有怪过她,从来都没有。”

    伏风看着胡温颤抖的后背,误以为他是恼得难以自控,便在犹豫了一下后一改往日冰冷的态度,突然变得温柔地道:“不,我说的是朗越阁那位。”

    胡温呆住了,首先是因为他认为的并不关心自己的伏风竟然提到了朗越阁那位,再有便是很久没给过伏风好脸色的他,从来就没有想到伏风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一下子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的胡温抓紧衣襟,此刻这样用力地抓紧,有疼痛也有他一时间的不知所措。

    胡温微微低下头,用了最笨拙的回应,“哼!这是变天了吗?你竟会跟我说笑,而且还是说这个。”

    烛光落在了伏风的眼里,他看着胡温微微倾斜的肩背,犹豫了片刻道,“不论如何,我应该把这个告诉你,方才风鸦给我捎来消息那位夫人子时身逝在了朗越阁。”

    伏风话音刚落,胡温头上悬挂着的灯笼里的烛火,突然就被吹灭了。

    伏风的话一下就织起了一座黑漆漆的迷宫,置身在黑暗中的胡温走不出来,因为他一下就失去了所有能做出反应的意识。他想过或许会有些许心痛,但从未预见过会是这样比痛更要命的感觉。只见他双唇微微张开,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那微微张开的双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使劲的扯着胸前的衣襟,想要用颤颤巍巍动着的手按住身体里就要被什么东西生拉硬拽扯掉的灵魂。可他根本就按不住,他渐渐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他不仅在下坠,还有很多很多原本装在身体里的东西正在被扯掉的灵魂一块带走。

    风不合时宜的撩动着胡温额前的龙须,一颗又一颗硕大而滚烫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喊打喊杀的翻滚出来。还想挣扎的他缓缓地抬起颤抖的手,撑着柱子想要移动沉甸甸的脚和身子,可他的脚刚挪动了碎碎的一步,体内翻滚的鲜血猛地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幽长的回廊里,离得近些的人们看见那挺拔高挑的身子迎着风慢慢地倒了下去。这喧闹的地方落寞了,也一下没有了任何声音,但所有的一切又都还在幻动着。

    譬如脸上第一次有了紧张的波澜疾步跨到胡温身边蹲下的伏风,微笑着跪坐在榻桌边悠然的望着鼓台喝着茶的风青衣。在鼓台上被娘子们围在中央,坐在鼓面上用手里的折扇遮面一笑却流着泪的伏月八狐。以及风青衣对面的厢房内,头顶顶着书跪在地上的山鸾和背着手站在窗前仰望着碎星的丘无尘。夜风轻飘飘地扫过了这里所有的一切后,它又不舍地回到了回廊,然后灌进了那双呆滞的眼里。

    嘴上沾满鲜血的胡温倒在自己吐出的血泊上,血色的泪模糊了他的眼,那里只有越来越模糊的飘扬着的发带和发丝,他慢慢伸出手妄图抓住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