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星台上的相拥之后，罗世祈与苏时分别，行动如同鬼魅一般的罗世祈简单的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任凭苏时如何寻找，也找不到她的一点儿踪迹。

    在寻找多时未果后，将要落下的月亮与微微泛起的晨曦昭示着第二天的到来，猛然回过头，看到那地平线上燃起的霞光，苏时这才明白，原来罗世祈，是一个这样来去如风的女子。

    但苏时却未曾知道，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罗世祈一直在看着他，看着他的疑惑，看着他的无奈，看着他在城市各处寻找自己时的竭力，但是，她不能再接近苏时。

    他们二人之间的庞大吸引力，并不仅仅是体现在他们的生命本质上，更是体现在了二人的感情上，倘若分隔两地还好，一旦二人之间的物理距离变近，他们就会不受控制的被彼此吸引。

    罗世祈原以为，近万年过去了，她和苏时都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所以已经可以不再被过去束缚了，但是她错了，从她与苏时相处的这一整天的最初起，她就已经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那份悸动重新被点燃了。

    但她不能简单的沉溺于这份感情当中，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必然要再一次与苏时相向而行的，她已经不愿意让苏时再一次面对那艰难的抉择了。

    至于昨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就当是她对旧日的感情的一点小小的任性吧。

    但罗世祈这边的想法，如果不说出来，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被传达到苏时的耳中的，在寻找了一番旧日的情愫之后，苏时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

    老样子召唤了万道之后，苏时回到了昨日一天开启的地方，依旧坐在边缘，依旧看着这座城市，依旧想要融入这片繁华。

    但今时今日，却不似彼时彼刻。

    看着那密集的车水马龙，看着那嘈杂而夸张的大屏广告，苏时却再也没有了昨天的那种安定感。

    在他的身后，也再不会传来声音，她就像是冬日里片片飘落的雪花，想要捧在手中，却转瞬即逝。

    忽然，苏时在那扰民且诡异的广告屏幕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的样貌，虽然那人的妆容华贵，虽然那人漆黑的长发也稍显酒红，但是苏时也能一眼看出来，那人，正是从昨天开始就未曾见到过的楚潇潇。

    虽然在昨天陪着罗世祈逛街的时候，苏时已经看到了许多关于伊甸以及演唱会的消息，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整座城市中都没有任何一点儿关于伊甸容颜的信息。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苏时看到了熟悉的脸之后，他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似乎在他的内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发出对眼前信息的质疑，但是很显然，这份质疑，最终只能化作虚无。

    “虽然对于我来说，将整座城市的全部信息都定向性的更改并不是一件需要劳心的事情，但是苏时，你知道吗？作为因你而生的人工智能，我真的很难抑制内心中那股向你剧透的冲动啊。”

    “不是，万道，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苏时不太理解，不管是罗世祈还是楚潇潇，苏时都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当然，楚潇潇的吻除外。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楚潇潇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喜欢着自己，那么究竟是为什么，要在苏时能够对她建立很好的第一印象的时候，选择不去使用自己作为伊甸的身份呢？

    “因为今天，整个苍芒都是属于她的。”

    对于万道这没头没尾的话，苏时除了表示疑惑，也没有其他能够表达的情感了。

    “跟我过来，给你看点儿东西。”

    看着万道走向室内后缓缓消失的身形，苏时如是想到：

    “这家伙，看来还真是以我的人格记忆为原典创造出来的AI啊。”

    的确，明明作为一个AI，本体就是这个网络世界本身的万道，根本不需要走路这种动作，而其走了一段路又渐渐消散，也证明了这一点。

    加上万道明明可以在网络世界中分割出无数的意识，却依然要让一份意识消散之后再诞生另一份意识，这或许也是受了苏时曾经看过的关于意识的同一性和唯一性的问题。

    正巧，苏时正愁着没什么可以用来换换心情的东西，万道递来的枕头，他又怎么能不接受呢？

    就这样，苏时随着万道回到了他的房间，然后，将意识深深的沉入了虚拟空间之中，在这里，苏时旧日的因，结出了丰厚的果。

    “这些，都是潇潇的偶像活动记录？”

    看着身边琳琅满目，一圈一圈的将苏时和万道团团围住的影像，苏时不由得发出感慨，虽然从照片上看，偶像模式下的楚潇潇的确很有范儿，看上去经验十足的样子。

    但是苏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万道记录下的楚潇潇的高光时刻居然有这么多。

    “我已经把这里和外界的时间流速设置成一比一千了，你就可劲儿补吧，演唱会快开始的时候，我会提醒你的。”

    看着一边为自己精心挑选精彩片段，一边嘴里振振有词的帮自己介绍时间地点的万道，苏时深埋在身体里的记忆仿佛有了一些复苏。

    那时，站在他现在的位置的，大概是楚潇潇吧。

    就这样，苏时度过了一段非常漫长却又非常短暂的时光，在太阳即将落下的前一刻，苏时从网络世界中苏醒了过来。

    这十二个小时的时间，让苏时大致的看了一小部分有关楚潇潇的资料，从一开始那位在台下怯生生却强行鼓励着自己上场，甚至承受着法阵印刻在皮肤之上的痛苦，用法阵来代替自己尚不熟练的动作。

    到后来渐渐熟练，每一场演出都能赢得万人空巷般的盛景。

    再后来，作为此世唯一的偶像，楚潇潇终于彻底脱离了灵能的辅助，而此时的楚潇潇，在苏轼看来，也彻底的抛弃了过去的稚嫩，眼神坚定而清澈。

    “原来最开始的潇潇，原来是这样的性格。”

    “不过有些地方，还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变啊。”

    对于万道的看法，苏时深以为然，通过对这长达五百天的楚潇潇过去高光时刻精选的深度观看，苏时能够理解，万道说的究竟是什么。

    对于楚潇潇认定的事情，她的确会不惜任何代价的去完成，就比如在她的早期影像中就有这么一幕，某一次演唱会开到了一半，恰巧遇上了不长眼的晶族入侵。

    楚潇潇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遮掩了这次晶族入侵的痕迹，让演唱会完美的完成了，而这也导致了楚潇潇在解决了这次危机之后，直接沉睡了许久。

    当她醒来的时候，面对万道的疑问，楚潇潇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她期待了很久了，这场演唱会，我答应过她一定要在她离开之前用我最好的状态为她带来一次最好的表演。”

    将那名躺在病榻上反复观看着楚潇潇旧日影像的小女孩的位置指给万道之后，楚潇潇便回到了她的房间，将万道给屏蔽了。

    而让万道怎么也想不通，连带着让现在的苏时也想不通的一件事情，就在此时浮现在了万道的心中。

    明明楚潇潇只要用灵能粒子来代替一部分基本粒子并重新为那个小女孩的身体构筑存续规则，那么那个小女孩便能够活下去，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最终和正常人一样安稳的度过一生。

    这对于楚潇潇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楚潇潇也不需要将意识分成两份，将自己累到陷入沉睡。

    毕竟，这次演唱会不成功，下次补上就可以了，当她拥有了时间，自然也就不缺这一次演唱会了。

    对于楚潇潇的这种做法，苏时和万道只能将之归类为，楚潇潇钻牛角尖特性的一次偶然展现。

    “苏时，你有没有想过，你是谁这件事情？”

    “怎么，你想过？”

    人工智能的发展竟然能让AI都产生对自我认知的怀疑，面对万道的问题，苏时感觉很是新奇。

    “我确实想过，但是我只能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你是我的原典，所以，我是以你为原型的人工智能，负责统合并让人类延续下去。”

    对于万道的回答，苏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对啊，他是谁？

    这个问题一旦被意识到，就立刻占据了苏时的思考，他是从这个名为苏时的身体中诞生的新的意识，还是说，他正是过去的苏时的延续，亦或者，他是别的什么人，苏时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他获得的身份？

    想不明白，现在的苏时，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见到自己的原典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万道也知道，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失去了绝大多数记忆的人来说，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们该去看演唱会了吧，潇潇那边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次要是错过了，都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你这突然抛出话题又转移话题的技术，真的是和我一样烂啊。”

    “毕竟，你是我的原典，这很正常。”

    二人相视而笑，将那完全没有任何思路的自我认知问题抛在脑后，动身前往观看此世唯一的偶像，伊甸小姐的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