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寒风，杨小平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杨成在前面准备骑着出发，身后是刘枝不停地嘱咐，毕竟这一去就是一个月才能回家。

    走在长长的河堤上，土路被车轧得实实的，路两旁是光秃秃的杨树，冬天的风一吹，树梢就碰撞地唰唰响，听上去就更冷了。

    终于到了镇上，下午的集市稀稀拉拉的，人很少。

    杨成把电动车停到镇上唯一的公交车站旁，两个人一起下来，等着公交车。

    路边烤红薯摊上散发出的香甜味道，还有穿透棉袄依然刺骨的寒风，让杨小平觉得现在无比地真实，脑袋无比地清晰。

    但那场连续的梦也依旧清晰地留存在记忆中。自己还16岁是真的，梦也是真的。

    “小平！你也这个时候走呀？”杨小平听到声言转身，原来是发小杨怡。

    杨怡跟现在的杨小平体型差不多，都白白胖胖的，不过杨小平剪着齐刘海的学生头，杨怡留着长头发，但是她头发太少、太软了，扎起马尾后就细细的一小撮，而她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褪去，挤得单眼皮的小眼睛咪到了一起，特别像包子。

    不过她皮肤特别好，毛孔很小，凑近看还能看到脸上的细细绒毛，这一点现在的杨小平是比不上的，一是遗传问题，二是小学以及初中跟着爸妈下地干农活，早把皮肤养糙了。

    但在杨小平印象中，杨怡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好看，反而坚信自己是才女、文艺女，不需要外貌来点缀，而在她眼中，土生土长的杨小平才是又丑又胖还俗。其实以前的杨小平还是蛮认同杨怡的观点的。

    “对呀，我妈非让我吃完汤圆和饺子才走的。正好碰到你了。”

    身后杨成和杨怡爸爸聊着，杨小平和杨怡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公交车到站了，正好赶上初高中生开学，等车的人一哄而上，两个爸爸凭借高壮的身体迅速挤进车内，把行李放到公交车上占了座，杨小平和杨怡上车后就坐到了一起。两位爸爸也功成身退，骑着电动车一起回家了。但是车上的杨小平可没有好心情跟杨怡聊天，因为梦里也出现了这位发小。

    说起来，杨怡还勉强算得上是杨小平的发小吧。两人是同一年生的人，但杨怡不是在乡下老家长大的，她和她妹妹一起跟爸妈在北方滨海大城市生活，直到她爸妈又给她添了个弟弟，又考虑到小升初的时候户口的因素，她爸妈就把她和妹妹送回了老家，跟着奶奶生活，正好她奶奶跟杨小平家是邻居，刘枝也跟她奶奶关系挺近的。

    因为在大城市里长大，又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学习好，写字好看，一站到一群土生土长的乡下娃娃里面，杨怡就特别显眼。自然，她也总觉得自己跟别的娃娃不一样，这个自我感觉良好一直延续到现在，甚至进入到了杨小平的梦里。

    两个人从小学三年级就一起上学，直到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杨小平的妈妈刘枝不顾杨成的反对，坚决托关系送杨小平到了市里重点初级中学——市一中上学，九年义务教育改革后，小学升初中是按区分学校的。

    而杨怡还被她同样重男轻女的爸妈遗忘在镇上的中学，至此，两人拉开了差距，杨小平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市一高，杨怡只能考进市里最差的高中——市三高。

    只是差距倒也没什么，杨小平倒不至于因此看不起杨怡，不想跟她聊天。

    但是在梦里，杨怡最后考上了大专，然后她跟家人闹翻了，因为她坚持志愿一定要填报外省的，而她爸妈觉得就上个大专还要跑到外省去，还不如离得近点方便回来照顾弟弟妹妹。

    最后，她让她大伯帮着申请了助学贷款，自己到东部的大城市去上了大学，她们偶有联系，杨芜也会跟她说一说自己的近况，抱怨一下生活的不如意。

    直到梦里出现了一幕，是杨芜跟妈妈刘枝视频的时候，刘枝抱怨说杨怡回老家了，她领着她研究生的老公去看了她奶奶。

    “正好我经过她奶家门口，就听见她跟她那口子说话，说啥旁边就是咱家，要不是我跟你爸当初把你送到市一中，你肯定比不上她，结果怎样，考上市一高不还要复读才考上大学，男朋友又甩了她，现在快三十了还单身没人要、”

    想起梦里刘枝的委屈，再看看旁边依然自视甚高的杨怡，杨小平怎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搭理她。

    “哎，小平，你们学校是不是也文理分科了？你选的文科还是理科呀？”

    “喔、我选得是理科，我们学校大部分都选理科。”杨小平漫不经心地撒谎了，她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情况跟杨怡说。

    “不愧是好学校呀，我们学校大部分都选文科，因为理科太难了。”要是以前的杨小平肯定听不出什么来，但是现在的她怎么都觉得不对味：这话可有点酸呀。

    “理科出来以后好找工作嘛，我们老师都推荐学习理科的。我们学校理科每年都有好几个考得上清北的。”既然酸，那就再吃点柠檬吧。

    “唉，比不了比不了。”杨怡叹了口气，又小声嘀咕“谁让你有个好爸妈呢、”

    即便声音再小，即便公交车行驶的声音很吵，特别注意杨怡的杨小平还是听见了这一声嘀咕。原来这么早杨怡就已经暗中跟她比较、较劲了呀。

    但是杨怡只看到了刘枝花钱找关系把杨小平塞进市一中，却没有看到杨小平为了给妈妈刘枝争口气，有多拼命的学习。

    初中的时候，为了能够赶上市一中高干家庭同学的英语水平，她没日没夜地背单词、背文章，甚至连回家的路上都不放过。每星期回家的时候，她没有让爸妈接，自己下了公交车后就走着回家，就为了能自己在路上背会儿书，那可是近十里的河堤呢。

    冬天的时候，一回到家就暖和地打瞌睡，实在顶不住的时候，她就跟刘枝商量：先睡两个小时，到十点再来叫醒她写卷子。

    最后中考之前，杨小平把睡眠时间压缩到了5个小时甚至4个小时，有一天语文老师发现她的右眼的上半部分竟然充血了、就是这样，她才能以好的成绩考上市一高。

    有了梦的加持，杨小平回想起之前。虽然以前的自己并不讨喜，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说话交友，都不是一个情商高的女生应该有的样子。

    毕竟，也没有人教她如何待人接物，爸妈也只是督促她学习、学习、学习，但是她努力起来的时候真的不比任何人差劲。

    所以呀，很少有谁是十几岁就能人间清醒的，如果没有长辈的正确引导，也没有几个人能够一开口、一做事就能让人感觉到舒服。

    如果以后遇到相处起来不舒服的人，请包容一点，或许他们在野蛮生长，在努力地从石缝里发出芽、开出花来。

    而杨怡至始至终没能明白的是：别人可以给你提供跳板，但是跳不跳、跳多高，就全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