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青陪陶衣坐了好久，一直到天边的星子隐去，东方的日出升起，冬日的阳光柔柔的，透过窗，打在两人身上，陶衣睡着了。

    唐念青小心起身，给他准备了些吃食，临出门前，朝师父每日著书的位子上深深拜了一拜，这才出了凝香斋，往自家小院里去了。

    陈北乌已经醒了，宇文柔奴扶他坐起身，询问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去盛了一碗粥来，给他吃下，这才心有余悸的坐在一旁瞧着他。

    “这里是？”陈北乌看了看四周。

    “大哥哥，你醒啦！”不待宇文柔奴回答，小馒头在大饼的追逐中跑进屋来：“念青姐姐说，今日白马寺有圣僧祈冬福，大哥哥和大姐姐可以一起去看看，老热闹了。”

    宇文柔奴笑着揽过小馒头，给陈北乌介绍道：“这是小馒头，后面那个是大饼，陶衣先生的两个徒弟，我们现在啊，是在青州念青姑姑这里，多亏了念青姑姑救起我们，不然啊，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陈北乌此刻也清醒了几分，既然师父不想让他找到，那就先不找了，这片江湖天地，确实应该自己去走走，去看看。

    因此，他翻身下床，舒展了下筋骨，对宇文柔奴笑道：“白马寺，咱们去看看？”

    “好啊！”宇文柔奴笑着应下来。

    陈北乌蹲下身，同两个孩子笑道：“小馒头，大饼，要不要和大哥哥一起去？”

    “大饼也想和大哥哥一起去，可是唐师叔说，等大哥哥一醒，就要送我们回师父那里去了。”大饼略带些委屈的说着，小馒头在一旁附和。

    话音才落，唐念青就回来了。

    才刚到门口就听到两个小调皮鬼挑唆的声音，借此机会，刚好让陶衣可以歇息一下，于是摇头笑着，走进来，开口说道：“去吧去吧，你们两个啊，小阿无，替姑姑照看好他们两个，别让他们乱闯祸。”

    “姑姑放心。”陈北乌说着，就拉上宇文柔奴出门朝白马寺方向去了，两个孩子在前面欢呼雀跃，一蹦一跳的走着。

    宇文柔奴也被两个孩子的快乐感染了，冲陈北乌笑道：“阿无哥哥，你想通了？”

    陈北乌笑着点点头：“想通了，师父既然让咱们自己去走一走这江湖，那咱们就去走上一遭，我倒要看看，没有师父在的江湖，会有什么不同。”

    “阿无哥哥，柔奴说过会一直跟着你，不会把自己弄丢的，这次柔奴做到了，没有把自己弄丢，下次也一定会做到的，下下次也一定，阿无哥哥你就放心的去闯吧，柔奴陪你。”宇文柔奴挽住陈北乌的胳膊，笑的很甜，眸子中有光在闪。

    “好。”陈北乌笑着抵了抵她的额头：“那下次，阿无哥哥就再走慢些，再慢些。”

    充满灵气的小雪飘洒在空中，悠悠打着转。

    “阿无哥哥，你没醒来的时候，念青姑姑同我说过一句话，她说，这方天地里，除却我们之前见过的剑影刀光，还有无数广阔而灿烂的东西。”宇文柔奴顿了顿，看向陈北乌，笑道：“那，我们要一起，把这些灿烂的东西一一看过去。”

    “好，我们一一看过去。”

    谈话间，几人已经来到了青州城外。

    作为青州的主城，其繁华程度虽比不上京都临安，但在这天下城池中，也排的上前数。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咯！”

    小馒头和大饼听见吆喝声就围了过去，两个小调皮鬼转过头来，眨巴着眼睛，看向走在后面的陈北乌，仿佛在说，你不给我们买我们就不走了。

    宇文柔奴看到两个孩子的神态，抬手指了指卖冰糖葫芦的小商铺，冲陈北乌笑道：“阿无哥哥，我也要。”

    陈北乌虽然表现出一副无奈模样，但却开心掏这个钱，被宇文柔奴拉过去，买了三串糖葫芦，在两个孩子眼巴巴的眼神注视下，先递给了宇文柔奴一串。

    随后，陈北乌蹲下身，一手一串在他们面前晃了晃，逗他们道：“想不想吃？”

    两个孩子吞了吞口水，点点头：“想吃。”

    “那，大哥哥问你们一个问题，一定要如实回答。”陈北乌顿了顿，问道：“大哥哥和你们师父比起来，谁更帅一些？”

    “大哥哥更帅！”两个孩子竟然异口同声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出来，说完，就各自抢过了糖葫芦，嬉闹着跑开去了。

    陈北乌笑着站起身，冲宇文柔奴道：“你看，这两个小孩子多可爱，说的话也实诚。”

    宇文柔奴白了他一眼，把手中吃掉两颗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开玩笑道：“阿无哥哥居然用糖葫芦骗小孩子，柔奴不吃了，柔奴怕被骗走了都不知道。”

    “真不吃了？”陈北乌问道，见她不说话，作势就要咬上去。

    宇文柔奴收回手来，又咬掉一颗：“不吃白不吃！反正被骗走又不是什么坏事。”

    “你这丫头。”陈北乌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宇文柔奴，跟上两个孩子的脚步，继续朝青州城中去了。

    白马寺坐落在青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因背后依托皇室，在整个青州乃至整个天下都有极大的影响力，再加上那位曾经独占天下梯阳面甲等十七年的龙武圣僧坐镇，白马寺举办的祈福活动，往往随处都能见到一些豪门贵族，他们名为来白马寺祈福，实际上是进行一些豪门之间的社交走动，来拓展各自的人脉关系。

    嬉闹的小馒头和大饼就迎面撞上了一位。

    一位浑身金玉招展的女子，姜古婗。

    “哎呦。”姜古婗吃痛一声，待瞧得是两个顽皮孩子后，想着挥手让身后的家仆赶走他们便好，谁知那家仆竟不知轻重。

    上前推了两个孩子一把，这一推倒好，这两个小调皮鬼可不是吃亏的主，他们瘫坐在雪地里，手中的冰糖葫芦掉到一旁，哇哇大哭起来：“你们赔我冰糖葫芦！赔我冰糖葫芦！”

    姜古婗平日里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呵斥家仆道：“你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我们姜家是诗书世家，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让别人看了我姜家笑话？”

    呵斥过后，她亲自将两个孩子扶起来，蹲下身，明显不太会哄孩子的样子，开口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个……小朋友，没摔伤吧？你们家人呢？”

    这两个小调皮鬼可不领情，依旧哇哇哭着：“不管！赔我们糖葫芦！”

    陈北乌和宇文柔奴闻声赶来，见到两个孩子哭的这般撕心裂肺，陈北乌免不了上前质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不是，我……我们不是故意的”姜古婗一边支吾着，一边从钱囊中拿出两枚银钱，分别递给了两个孩子：“好了好了，这是给你们买糖葫芦的钱，别哭了好不好。”

    两个孩子拿到银钱后，立马止住了哭声。

    做完这一切，姜古婗起身冲陈北乌和宇文柔奴致歉道：“抱歉啊二位，实在抱歉，都是我管教家仆不周，才造成了现在这般误会。”

    宇文柔奴和陈北乌两人对视一眼，自然都瞧出了两个孩子的端倪，陈北乌只好息事宁人：“算了算了，我们带来这两个孩子也是顽皮的紧，今日这事，就这样罢。”

    姜古婗瞧了瞧两人的衣着，笑道：“看几位装束，想必也是要去白马寺参加冬日祈福吧？”

    “凑个热闹罢了，没什么事的的话，我们就先走了。”陈北乌说完，揽过宇文柔奴肩膀，拉着两个孩子离开了，是非之地，不可多留。

    姜古婗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一时竟有些茫然，她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陈北乌拉着两个孩子走出一段距离后，这才弯下腰，盯着这两个小调皮鬼：“大饼，你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故意撞上去的？”

    大饼委屈巴巴的摇摇头。

    小馒头在一旁垂着泪珠。

    “阿无哥哥，要不算了吧，他们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宇文柔奴看的两个孩子的神态，有些不忍心的轻轻拉了拉陈北乌的衣袖。

    陈北乌假装就这么算了，转身同宇文柔奴向白马寺那边走了一段路，然后猛的一回头看向两人，大饼正得意的朝他背影吐着舌头，却被陈北乌一下子逮了个正着，马上又委屈的垂下头去。

    “你们两个啊！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这次是遇到了脾气好些的主，如果遇到些脾气不好的，你们指不定就被抓到哪里去了！”陈北乌板住脸，严肃的同他们说着道理，最后补了一句：“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同大哥哥说就好，不能用这种方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听到没有？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两个孩子点点头：“听到了。”

    “行了，快走吧，再晚些我们就挤不进去了。”宇文柔奴朝两个孩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跑到前面去了。

    城北乌看着两个孩子顽皮的身影叹了口气：“从陶衣那里听说这两个小家伙是多么顽皮我还不信，如今这么一见啊，倒是比陶衣说的还犹有过之。”

    宇文柔奴笑着挽住他，附耳轻声道：“阿无哥哥，你小时候，可不输他们多少。”

    陈北乌无奈，笑着摇了摇头：“走吧。”

    白马寺得名于白马驮经，归而建刹，与憨山和尚所在的交州佛光寺不同，白马寺极纳天下之广大，众生万物皆可入此佛门，取之一瓢饮。

    因此，白马寺被奉为天下祖庭，受万民香火，掌万民福泽，佑护万民平安喜乐。

    白马寺方丈龙武圣僧，更是被文修帝奉为人间活佛，稳社稷之能臣，可是，他最终也没有稳住社稷，最起码，没有保下文修帝的性命。

    一名小僧弥跑进来，双手合十朝龙武圣僧拜了一拜：“方丈，祈福钟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龙武圣僧点点头，目光却在对面那只白鹰身上停留良久，幽幽开口道：“悟因，你可记得这只白鹰吗？”

    小僧弥悟因点头道：“悟因记得。”

    龙武圣僧眼眸中有白鹰的倒影，那鹰振了振丰满的羽翼：“现如今啊，它要飞走咯。”

    “方丈，可是寺里出什么大事了？”悟因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光头，方丈曾经同他说过，白鹰要飞走的那天，会有大事发生。

    “印玺，丢了。”短短四个字，龙武圣僧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吐出来，当日姜太后亲自来索要都被他全力击退了，后来听说她拿了个假的印玺，去哄骗朝中大臣们，再后来也听到了她的死讯，可现如今，印玺却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龙武圣僧自认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偷走一件东西的人，这世上也就那几位阳面甲等的顶尖高手，而能在他每时每刻关注着那一件东西的情况下，还能偷走，并且不让他察觉的人，放眼整个天下，根本不存在。

    可是，事情就是发生了。

    悟因张大瞳孔：“怎么会……”

    “今日敲响祈福钟，恐怕我不能去了，就由你代我吧。”龙武圣僧说着，把身上的僧袍脱下来，披在悟因身上，这僧袍是只有方丈才能穿的，可现在，却披在了一个小僧弥身上。

    “方丈，那您去哪里？”悟因没有顾及那么多，他只是关心方丈的去向。

    龙武圣僧盯着那只白鹰，看它振翅，看它啄食：“我啊，要在这里，等它飞起来。”

    说完，龙武圣僧许久都不再说话。

    悟因双手合十拜了一拜，转身出门，朝钟塔上走去了，现在，有无数的目光正注视着那里。

    陈北乌和宇文柔奴来到白马寺的时候，悟因已经来到了钟塔上，他朝下面众多祈福者双手合十，躬身拜道：“诸位，方丈今日有要事在身，这祈福钟，就由小僧代劳敲响。”

    话音一落，下面一片哗然。

    “往常每年的祈福钟都是龙武圣僧亲自来敲响，今年这是怎么了？还有比这更大的事？”

    “是啊！只是来敲下钟，连这时间都没有吗？还是说寺里当我们这些人好欺负，故意糊弄我们？”

    说话的这些人个个都有些身份，但他们的身份在白马寺面前，或者说在这个悟因小和尚面前，一文不值，他不懂什么高低贵贱，他只知道，来者，皆为祈福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