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跟着王连起出门，连一向稳重的红苓和小雨都是满脸喜悦之色。

    王连起雇了一辆面包车，在大院门口等着。

    孩子们背着自己的包，兴冲冲跑出去上车，然后在车窗里探出头和送行的王连生、王连发两对夫妻挥手告辞。

    小七百本来看着哥哥姐姐们飞奔，也跟着仗着胳膊欢呼兴奋着，可眼睁睁看着哥哥姐姐们都上了车，他就着急了，催促抱着自己的爸爸也上车。

    王连生戳戳小侄子的胖脸，笑着逗他：“你还小，不能跟着。”

    亲哥红亮也嫌弃地嚷嚷：“你见天尿炕，才不带你嘞！”

    四叔说的话，小七百没能反应过来，但亲哥那句话太扎心，小家伙哇地一声哭了。

    泪雨滂沱中，还张着眼睛看着车上的姐姐和哥哥们，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奈何，车子开了，一溜烟儿走远了，小七百绝望了，嚎哭着朝开走的车子张着手喊：“哥哥，姐姐……”

    王连发笑着给小儿子擦眼泪：“臭小子，还舍不得哥哥姐姐们呢。”

    小七百人小最笨，但却不是舍不得，而是气愤：为什么哥哥姐姐都能出去玩，不带他啊？都是大坏蛋！大坏蛋！

    送走了孩子们，王连发夫妻俩带着小七百匆匆回去开店了。

    只剩下王连生和凌城燕两个人。

    “你也上班去吧。”凌城燕道。

    王连生却摇头：“我请了假。”

    回到家，凌城燕看着一下子空荡起来的房子，默默进屋，带了她出门的挎包走出来：“那我去连队了。”

    王连生看她一眼，点点头。

    凌城燕个人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但连队要出发，还是上前线，还是有许多东西要准备，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其中，包括出征将士们都要给家人写信。信会写两封，一封是现在寄给家里，告知自己出任务了。另一封则是备用的，交到连队，若是不能回来，这封信就会由连队代替他们寄回家。

    这一趟，与前一次作为汽车兵出征不同，汽车兵作为运输力量，所在的位置偏后方，相对也就安全许多。

    而特勤连，这样的尖刀连，上的都是最危险、最困难的前沿阵地，甚至，可能潜入敌后，侦察、骚扰，甚至解救战友和人质，都是要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活儿。

    凌城燕作为出征的一员，自然也要写信。

    她拿出之前写了开头的信笺，握着钢笔想了片刻，重新落笔——

    这一趟任务，时间会比较长，最少半年，家里一切都要托付给你照料了。

    我给红苓买了上学的衣服和用品，你记得给她。我给她准备了自行车票，等成绩下来，你买来给她庆祝……

    下一年，小雨就是初三了，要准备考高中，或者中专，小姑娘心思细腻敏感，你和她商量着来，虽然我希望她能多读几年书，上高中读大学，但我们也要尊重她的意愿。

    小杏和石头都还小，都挺调皮，你别总是心软，该教训不能手软……

    王同志辛苦，等我回来，一定好好感谢。

    最后落款是：凌城燕。

    至于另一封信，凌城燕就写了几句简单的话——

    非常感谢与你和孩子们相遇，很幸运和你们成为家人，并且希望你和孩子们都好好的，万事遂心，福乐安康。

    许东不在这一次的出征之列，代理连长唐国辉也还没到连部办公室，偌大的房间里仍旧只有他和凌城燕两个。

    凌城燕写信，许东一直保持着安静。

    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如何说。说什么都是多的，说什么都无法表达他复杂的心情。

    凌城燕把钢笔放下，脸色平静地把信笺折好，收进信封。

    在他们办公室的门口放了两个纸箱，一个纸箱上放着浆糊和邮票，是现在寄出的；另一只纸箱上什么也没有，这是以备万一才会寄出的信件。到时候，自然由连队贴邮箱替他们把信寄出去。

    凌城燕把代寄的信件放进纸箱，剩下一封装进了自己的挎包：“这一封，我就不用寄了。”

    说这句话，凌城燕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地微笑。

    面对着她的许东，嘴角紧紧抿着，想说什么，脸颊却先抽搐了一下，竟没能张开口。

    “来，趁着还有点儿时间，我给你说一下接下来的训练计划……”凌城燕仍旧淡淡的，招呼许东交待一下工作安排。

    许东看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恶狠狠的，好像要咬人一样。

    凌城燕笑笑，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走回自己的椅子坐了，拿出训练计划递到对面：“这是我做的训练计划，你们做个参考吧。”

    许东的眼睛已经红了，嘭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瞪着凌城燕的眼睛里似乎要冒火。

    凌城燕脸上的笑也收了些，却仍旧从容地对视着，然后，许东突然拔腿就跑，出了办公室，一路跑到训练场上去了。

    特勤连的院子、训练场、甚至食堂餐厅、宿舍，到处都平静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身处其中的战士们，却微妙地感受到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压抑。

    没有人哭，没有人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

    只除了，魔鬼连长破天荒放了大家一天假，没有训练。

    凌城燕处理完事情，按照平常的时间离开连队，回了家。

    王连生已经做好饭了，甚至，桌子上还摆了一瓶酒。

    凌城燕看一眼，就笑了：“给我壮行吗？”

    王连生没出声。

    一个两个的，都成了哑巴。至于嘛！

    凌城燕有些悻悻地收了声，洗洗手在桌旁坐下，自己动手，给王连生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纪律你也知道，我就此一杯，谢谢你！待我来日凯旋，再与你一醉方休。”

    王连生依旧没有出声，只仰头一口干了杯中酒。

    凌城燕盛了一碗饭汤递给他：“空腹喝酒胃不好，喝点儿饭。”

    说着，凌城燕拿碗准备自己盛饭，却被王连生伸手接了过去，一勺一勺给她盛上稀饭。

    碗递到凌城燕面前，王连生终于开了口：“你不是第一次上去，我不懂那些，也帮不上你，你一定要保重。多想想……多想想孩子们。”

    他下意识想说多想想他，但话到嘴边才想到，这个女人对自己一直……他的话就变成了‘孩子们’。

    她虽然性格变了，入伍当了干部，工作繁忙，但对孩子们却从来没有忽视过。她是真的在乎孩子们。

    王连生突然有些心酸，捧起饭碗，埋头喝起饭来。

    两个人默默吃了晚饭，一起动手收了碗碟，王连生没让凌城燕动手，自己去把锅碗瓢盆洗刷干净了。

    凌城燕就在旁边默默看着他，轻声开口：“待会儿，我去看看父亲。”

    王连生：“我和你一起去。”

    “嗯。”凌城燕答应着，又道，“你说的分房子的事情，尽管去找许东，开证明、办手续什么的，他会办妥当给你。”

    王连生答应着，凌城燕又道：“若是分了房子，找大堂哥帮忙装修，其他的我不管，上下水和洗浴要像父亲和二堂哥他们那样弄一弄……”

    王连生低声答应着，把洗干净的碗筷拿进屋放好，擦手出来，手里拎了个网兜：“走吧。”

    凌城燕瞅一眼，网兜里有这个季节正当时的水蜜桃，也有老人吃的营养品奶粉和点心。

    －－－－－－题外话－－－－－－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