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

    熟睡老母鸡却总是莫名听到一阵古怪的打嗝声，还以为老农民来开饭了，睁开小眼睛左右打量却发现天还黑着。

    嗯？

    草窝面前什么时候长出一棵草？下面还有个小土包，真是奇了怪了。

    老母鸡扒拉了一下草窝，张口就对着这十分碍眼的小草一阵摧残。

    “你好呀～”

    小土包鼓了鼓，冒出一颗秀气十足的蛇脑袋，一双粉色蛇瞳，纯净无暇的眼底带着几分可爱的笑意。

    “咯咯咯！”

    老母鸡顿时炸了毛，脖子上的黄毛撑伞般立了起来，缩着脖子身子直愣愣向后拱去，露出身下热乎乎的鸡蛋。

    “嘘！再瞎叫唤就吃了你！借两个篮…呸，鸡蛋尝尝鲜。”

    小白蛇吐着如血般鲜艳的蛇信子，缓缓探头进草窝内张开蛇口将两颗鸡蛋含进口中。

    “唔……怎么还粘着屎呢……”

    窸窸窣窣——

    几息之后鸡棚之内再次归于平静。

    从郊外老富农鸡棚里顺了两颗鸡蛋之后，江秦重新遁回三号食堂，停留了许久后又从县城的另一处深院内的小草丛中冒出头来。

    瞧了瞧偏房的方向，确定那个啰里八嗦的老妈子已经入梦了之后，才朝着前方那间仍然亮着烛光的屋子爬去。

    “咚咚——”

    “谁！？”

    一道清脆如银铃般的嗓音从房内传出，稚气可爱，入耳便让人觉得这嗓子就是老天爷赏饭吃，是块唱曲儿的好料子。

    江秦不久前刚经历过被人追逮，虽说这几年下来早已是家常便饭，但还是留着几分警惕，没有出声又敲了两下门。

    屋内的人儿沉默了片刻，随后门后传来阵阵软脚掌踩在地板的声音。

    暗红色的枣木门推开一道缝，伸出半截玉儿白的小手一把抓住小白蛇的蛇腰拽了进去。

    木门开合，将冷清月色锁在门外，庭院内枇杷树叶影婆娑。

    屋内烛光昏黄，书桌上歪歪垒着几本学书，中间翻开着一本《妖怪图鉴》，小椅坐垫上还有着浑圆的印子，屏风后头木桶热气升腾，贴身小衣披在一旁。

    可以想象出屋内的主人刚刚沐浴更衣不久，在烛光下翻书消遣时间。

    “说！城南那边的动静是不是你弄出来的！？不解释清楚晚归的原因今晚就睡地上！”

    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女一手抓着小白蛇一手握着竹尺冷冰冰地道。

    少女穿着碎花短睡衣，许是刚沐浴出水不久，粉雕玉琢的脸蛋带着几分水灵儿，欺霜赛雪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润，让原本就弱柳扶风的身子更显柔弱之色。

    姚可汐提着腮帮子鼓的跟仓鼠屯粮似的江秦走到书桌前坐下放下竹尺，眼眸微眯摊开软红的小手掌：

    “嘴巴里是什么？”

    江秦眨了眨极为讨人喜的粉瞳，从嘴里吐出两颗温热的熟鸡蛋落入姚可汐手中，直愣愣道：

    “给你带的夜宵呀……”

    姚可汐酝酿了那么久的冰冷表情瞬间破功，水润的粉唇张了张，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哦……谢谢，不对！别装傻！快说！你又跑哪里鬼混去了？”

    姚可汐差点被带弯，狠狠瞪了一眼江秦。

    说着又将手中的鸡蛋伸近晶莹鼻尖嗅了嗅，皱眉道：“这蛋哪来的？怎么一股水腥味儿？”

    “我说这是我下的蛋你信吗？”

    “还敢贫是吧！？”

    “哇痛痛痛，你拔我舌头作甚。我还想留到睡前故事环节来着的。”

    姚可汐听到这话心中火气顿时消了不少，轻哼一声，将江秦扔到冒着热气的浴桶之中，娇声道：

    “洗干净洗香了再上床。”

    浴桶之中，江秦蛇脑袋顶着一片花瓣探出头来，看着木椅上小猫儿似的缩着粉腿的姚可汐抱怨道：

    “我哪还需要洗澡啊，倒是你，可穿些衣服吧，着了凉我又得去山沟沟里给你采草药了。”

    姚可汐一边地拨着蛋壳一边翻看着内容夸张怪异的妖怪图鉴，闻言勾了勾耳畔的发丝，起身惦着脚尖儿踩过冰冷的地板跳上铺着棉被的软香绣床。

    但也仅仅只是上床靠着坐下而已，也不盖上被子。

    灵巧的纤指继续捻着蛋壳落在一旁的簸箕里，在烛光的映照下，少女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泛着晶莹的美白，如同一颗青涩的果子，尚未成熟却早已散发出诱人的气息。

    “这鸡蛋放在河里煮的吧？好重的泥味啊。”姚可汐小眉毛皱巴巴的，显然有些难以下咽。

    “呃呵呵……还真是。”

    实在是已经洗漱过没有多少胃口了，剩下最后一个鸡蛋时姚可汐只吃了蛋白，将最讨厌吃的蛋黄留在手中。

    “接着。”姚可汐将蛋黄扔给江秦。

    江秦就知道会这样，张嘴吞下蛋黄之后没好气道：“蛋黄是最有营养的你偏不吃，挑食以后有你后悔的。”

    姚可汐撇了一眼正泡着自己用过的洗澡水的江秦，俏脸微不可察地红了一下，别过头去哼声道：

    “你自己都说了是好东西，我爱你你还不乐意，白眼儿狼！”

    ？？

    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秦痛心疾首：“早知道不跟你讲那些言情故事了。”

    姚可汐喝茶漱了下口，小手拍着床催促道道：“洗快点！”

    “我都说了我不需要洗澡也干净的。”江秦从浴桶中溜出来，语气有些无奈。

    姚可汐侧躺卷着被褥跟条小毛毛虫一样只露出个脑袋，小眼睛亮晶晶的：“我脚冷，要暖脚。”

    江秦怔了怔，扫去脑袋中邪恶的念头，平静道：“算了吧，以前是怕你真的很冷，过不久你可就十二了，女儿家家的要有隐私意识。我睡床底吧反正你也听得见我说话。”

    原本十分期待的姚可汐心头猛的一揪，直愣愣看着床前的小白蛇，眼神中带着几分害怕，就连语气都顿时软了不少：

    “江秦你是不是要走了，不是说好了等我长大就一起去外面看看吗，你…你还说……你要敢走我就把自己卖到青楼去！”

    ？？？

    江秦傻了眼，我就让你注意一下隐私怎么就开始上纲上线了？就你那小时候的睡衣你自己不知道吗，薄的跟叶片儿似的，穿跟没穿一样。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江秦粉色眼眸眼眸眯了一下，蛇尾默默将书桌上的竹尺卷在尾中，举过头顶，皱眉道：

    “第一，我很久之前早就和你强调过了，我虽未修成人形但也是个男的，让你注意隐私怎么了？第二，真要走我就早溜了，第三！刚才最后一句话，把手伸出来！”

    烛火摇曳，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姚可汐丝毫不惧江秦的竹尺，比起挨打她更加害怕江秦悄无声息的丢下她一个人溜走。

    “你骗人！你之前明明就偷跑过！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多害怕吗？”

    “你怎么不知道我那是去办事去了？傻瓜。”

    昏黄烛光下，江秦看着那张噙着泪花的脸蛋儿心中也软了几分，举过头顶的竹尺也放了下来，温声道：

    “好啦别胡思乱想了，我真是去办事了，我要真想走早就一去不回了，暖脚暖脚。”

    说话的时间原本细的跟竹竿似的小白蛇忽然变得如山野里的蟒蛇一般大，“窸窸窣窣”的钻进了跟蝉蛹一样的小被叽，尾巴轻轻缠绕在姚可汐冷冰冰的脚丫子上，裹的严严实实。

    “骗子，骗子。你明明连花土里埋的银子都…都拿走了。你个骗子！你说，你是不是在哄我！”

    这一到被窝里姚可汐瞬间变脸，气势立马就水涨船高了起来，越说越气直接双手从小被叽里拔萝卜似的拔出坛子大的蛇脑袋，使劲掰开那比她脑袋小不到哪去的蛇口，露出一对锋利的獠牙。

    这一幕着实是惊险，要是让普通人见了恐怕得被骇得肝胆俱裂，那可是蛇啊，不是那些被驯化的家禽。

    可那身形足以吞猪羊的白蛇眼中没有一丝的恼怒和暴躁，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奈，就像是长辈早已经习惯了晚辈的胡闹，甚至稍稍缩了缩牙免得她不小心磕碰着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私房钱在那里，跟你讲乱翻别人东西可是不好的行为昂。”江秦大张着嘴巴，用着不太着调的口音说道。

    “我那天种花翻土时找到的，我又不是故意的。”姚可汐说着就要伸手去揪那滑溜溜的蛇信子。

    “诶诶诶！我今天吃的非常饱，你再揪可就真吐你一床了。”江秦缩了缩脖子，是真怕了她，今天三号食堂几乎都被刮干净了，直到现在还有十足的饱意呢。

    闻言，姚可汐皱了皱小眉儿，哼哼唧唧松开了手，侧着身子抱着胳膊闷声道：

    “你就是想走，可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啊，前几天和爹见面的时候，大娘还叨叨着说我怎么还不死……”

    姚可汐越说越委屈，刚止下来的眼泪又一股脑的涌了出来，许是真的害怕江秦真的一声不吭的消失了，伸手抱着大大的蛇脑袋，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如此骇人的白蟒被玩偶般被小少女搂在怀中，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违和感。

    江秦被勒得打了一声饱嗝，粉晶晶的蛇瞳倒映出摇曳的烛火若有所思，他能感受到丫头小脚的微微弓起。

    沉默了良久，江秦缓缓开口道：“我那天不是想丢下你走，我是去掐架的，很危险你懂吧？还有我那河底捞的钱，拿去给你换玉簪了，那玉簪有温养身心的功效，也不知道那老猪妖是不是在骗我……”

    姚可汐愣了一下，吸着鼻子伸手摸了一下枕头底下的一根玉簪，那是江秦送给自己的十一岁生日礼物，因为至亲对自己的生辰诞日讳莫如深，所以至今只有江秦送过自己生日礼物，她平时宝贝得很，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戴。

    “你打架了？有没有受伤，我听刘婶儿说过有些伤病是会藏起来的，积累的越深越容易出事儿。”

    姚可汐眼眸水汪汪的，说着就把趴在心口的江秦捧起来认真观察着，那劲头恨不得拿着火折子钻进蛇口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小伤而已，早好啦，你还不信我吗？”江秦眨了眨眼睛，吐着蛇信子笑道。

    对于姚可汐的关心，他感到十分舒服和怀念，自从到了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变成一条蛇妖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最纯粹的感觉了，久到他之前作为人的记忆已经蒙上了灰尘而变得模糊。

    姚可汐半信半疑，还是不放心的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才稍稍放下提起的心。毕竟这家伙之前和自己讲了很多令人揪心的古怪故事，她很害怕江秦变得和故事中的人一样。

    “江秦，那些人能让你受伤一定很危险，要不要今晚咱们就走？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要是他们追来，我还没有开始修炼帮不上你……”姚可汐担忧道。

    危险？

    江秦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河中透过水远远看到的那个宫装女子，笑了笑：“

    “这个你可以放一百个心，他们不会来找我麻烦了。”

    “为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现在还帮不上你，到时候他们找上门来，你就先逃不用管我，他们应该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的，他们要是问我我就说我是被你绑来当童养媳的，你……”

    “诶诶诶？我可没这癖好！”江秦有些头疼的打住姚可汐的话。

    “那他们找上门该怎么办啊。”

    “呃……这个你可以不用担心，因为他们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江秦带着几分委婉说道。

    “什么一部分，你在说什么胡话？”姚可汐搂着白蛇脑袋神色一愣：“你吃了他们？”

    江秦三分期待七分忐忑的看着姚可汐晶莹如玉的小脸蛋，说实话吃人这个事情他纠结了很久，这和吃深水老王八有着天大的差别，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有多少喜食人肉的妖可一直都在那些仙家子弟的悬赏上呢。

    姚可汐旋即便回过神来，顿时松了口气，不过紧接着又问道：“吃干净没有？有没有被别人看到？”

    ？？？

    这下子到江秦发愣了，什么跟什么啊？你才是在说胡话吧！？

    他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一遍一遍的解释，最差的结果是自己又变回以前独来独往的生活，这也没什么的，虽然不舍但别人都关门谢客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

    结果你给我来一句“吃干净没？有没有被别人看到？”这家常似的话到底是什么鬼？什么“贴心小棉袄”？

    愣了许久，姚可汐似乎猜了怀中白蛇的心中所想，眨了眨眼，思考片刻轻声道：

    “我之前见过药铺里很多蛇皮蛇胆之类的中药，还有那些在酒肆里打听白娘子踪迹和商量该如何分赃的那些道家子弟。还有那些死盯着我的小孩，甚至我爹和大娘他们，这么说你肯定能懂。”

    夜风萧萧，小小的屋内沉寂了许久。

    江秦惊奇地看着她，还是心忧地问道：“你真的不害怕我吃过人？”

    其实答案已经摆在心里了，但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姚可汐不假思索道：“凭什么他们就可以为了钱财而光面堂皇地觊觎你，凭什么他们追杀你就是为民除害？你明明都没有主动伤人，凭什么你反抗就成了妖怪残害良民？到头来他们反而成了对抗大魔头的吾辈楷模，你成了大魔头？反正我不甘心。”

    江秦：“……”

    这番话听着是挺对的，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我怎么会怪你呢，讲故事吧嘻嘻。”姚可汐起身吹灭了蜡烛。

    屋内顿时黑暗了下来，仅剩下房顶那一瓦漏光瓦片照射下来的一缕月光，“窸窸窣窣”的被褥声和两道压低音量的声音随着夜风吹散。